里面却老远地传来铁镣碰撞的声音,以及一声清脆而渴望的“公子!”
叶莺心里猛一撞,这一声便似乎将他来之前建设的心理防线冲得七零八落。
方才他与苏龙胆密商,龙胆拍案击节,说,那我们赶快各自行动。他问,我去哪里?她用极为古怪的眼神看他,说,废话,你当然去找苍琴了,难道我去找苍琴,你去找项毅吗?
他低下头,她哪里知道所有那些复杂的心曲。但她说的对,是基本的事实。
所以他来到这里,来之前慎重选择了着装,将峨眉画得高耸,环佩带得琳琅:这样苍琴就会知道,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东西,一个怪物,从而他也不必再对她,抱有任何幻想。
但她第一句话,便这样叫出来了,“公子”——只有她会这样叫他。
这时他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看见苍琴站在两根铁栏之间,双手紧紧抓着栏杆,巨大的镣铐戴在白皙柔弱的手腕,虽然苍白憔悴,粗服乱头,不掩天姿国色。
“公子,你穿这样,我差点认不出来了呢!”待他走近,她欣喜地说道,“你是为了来救我,乔装改扮的对不对?”
叶莺苦笑,她的解释真圆满,而他看着她湖泊一样的眼眸,勇气不知何时竟都逸散,说不出来真相。
算了,这种事解不解释都好,他来是带了更重要的使命。
“苍琴,”他开了口,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酷一些,“给你父亲写封信。”
“公子,你不是来放我走的?”女孩退后了一步,问。
“我想救你,如果你按我说的做,我们不会伤害你,但别耍花样,我已经被出卖了一次。”
女孩显得恐惧,“不,公子,你不知道真相!”
“真相?”
公主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漠北大君是不是打过来了?”
叶莺皱起眉头,她怎么会知道?在上面大家还尽量封锁消息,何况在讯息闭塞的黑牢?
“公子想问我怎么会知道是吗?”她仿佛看穿他的心思,“因为我爹,一直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呀!”
“从小我就被准备着跟大烨和亲,他们教我歌舞,覆我绫罗,专门请长乐的老宫女来指导礼仪,对此我既不欢喜,也不抗拒,因为这似乎想当然就是我的命运,嫁给一个才华横溢,出身高贵,身上带着淡雅兰香的俊朗公子,像大烨流传过来的话本里那样。”
“知道皇后前去求亲,我高兴坏了,我爹也高兴坏了,但他装着不高兴,讨价还价,直到皇后同意他提出的条件——最重要的一条的结果,是几名漠北的护卫被留在天赐关里。”
叶莺张大了嘴,刚想说话,却被女孩挡住了:“你让我说完——然后我就被送进长乐,这一段的事情你知道,直到你放了我,让我一路向北逃。”
“但你因为看到死人,就回到太子身边了,”叶莺尖刻地插话。
“不,”苍琴激动起来,“我不敢说完全没有,但那不是主要的。主要的原因是——我听到一件事实,刺杀我的人是漠北的大君派来的!”
“大君?你爹?”叶莺花了半秒钟才把这两者的关系转换过来,不由瞪大眼睛。
“没错,就是他。开始我以为和亲对他的最大好处,莫过于将来拥有一个当大烨皇帝的外孙,但对他来说,这仅仅是最差情况下才能接受的结果。他等不及那漫长的几十年,他已经秣马厉兵,在天赐也安排了内应,只需找一个借口,就能挥军南下。”
“当然,他也不是想要我死,否则那刺客就不会只割马耳朵。但是,事实是,那天如果你们没有抓住我,我已经死了。所以,”她忧伤地说,“我听到这个消息,宁可回到太子身边——‘老虎利牙造成的伤口,也没有最亲爱的人用小刀划的深’,这是我们那边的俗语。”
叶莺说不出话来,原来背叛这样无所不在,他错怪她了,他甚至错怪了那些太监,难怪那刺客的事情后来不了了之。他恨皇后和太子的愚蠢,为了宫廷的内斗,做出这样引虎驱狼的事情,但他突然又想起诸侯们那傲慢的脸——做出蠢事的,或者还不止皇后和太子……
“公子,我说的都是真话,”对面的女孩又说话了,打断他乱糟糟的思绪,“所以你让我写信,我爹绝不会因为我一封信就撤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