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野大,把他未束起的黑发卷的铺天盖地,残衣鼓起如同气球,同时把蔽月乌云都吹散了,苍白的月光毫无保留地流溢在他□□的胸膛,把肌肉的阴影都刻画出来,一如汉白玉的雕塑。
他的身体有些发抖,不知是因为愤怒、激动、恐惧,抑或只是单纯的寒冷。
“九殿下,”城上有人咕哝出来。
然而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有第二个,就有第三个,声音也从咕哝变成言语,而最终变成呐喊。
“九殿下!”“九殿下!”
士兵们扬起手中□□,又整齐地顿在地上,像打拍子那样和声。
这座孤关,在过去的数月,又何尝不是倍感飘零,无所适从,而如今,他们感到他们的船看到了岸,无论从道义,还是感情,有了港湾。
这声浪中,黎晃沉默许久,擦了擦眼睛,道:“还不把箭收了!”
末了,他还补上一句:“看冻坏了殿下……”
☆、第四十章 大厦崩倾
长乐城里一片兵荒马乱,夏无殇左支右绌,苦战不休,可当看到潮水一样的旌旗涌到京城西门之下,还是愣住了。
“他们是怎么过天宁的?”他喃喃道。
不管他们怎么过的,他们过来了,这是事实。巨大的攻城锤撞击着白虎门,发出雷声般的闷响。
诸侯大军一到,他手上那六七千人马,简直像石头面前的鸡蛋。
一骑远远奔来,是那个亲兵阿飞。夏无殇看见他,顾不上还有老远,发狂地大叫:“苏龙胆到了吗?”
“还没接到苏将军消息,”阿飞瘦了一点,可还是胖,气喘吁吁地道,“但是,皇、皇上找到了……”
“项侯怎样?”情急之间,夏无殇叫出来的是惯用的称呼,但此时此地,没人会拿这个找他的岔子了。
“像是跟很多人打斗过,还,还有气息,”阿飞越说声音越低,“可怕、怕是不成了……”
这句话像兜头一盆冷水,浇灭了夏无殇的斗志,他睁大眼睛,盯着胖子。
他的项侯,他的主君,他的恩公,他心目中仿佛永远不会倒下的人,现在在这亲兵的一句话里,已然判了死刑。
而他旁边的秦隐珠,也不敢相信地一脸惊容。
“小的绝不敢在这事上胡说啊,”阿飞像是看出了他们的不可思议,在马上连连做叩头状,补了一句。
“敌众我寡,死战无益,”隐珠比无殇更早恢复神志,看一看西城门方向的旗帜连云,道,“既然皇上还一息尚存,我等首要是保护皇上,不如且战且走,向东北方向撤离,想来路上还能与苏将军会合,再做良图。”
夏无殇也望向西方方向,一脸不甘。
“将军还请早做决断,再迟,走也走不得了,”隐珠一揖,道。
终于,无殇还是一声长叹,掉转马头,道:“传令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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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无殇再见到项毅时,知道胖子说的话没有夸张。
项毅半个身子已经分不清是血是肉,几个军士在往肚子里给他把肠子塞回去。
“怎么会这样?!”他的对面站着苏龙胆,嘴唇惨白,手脚发抖,问。
“叫叶家人算计了,”他身后,秦隐珠说了话,语速不快,不失清晰地回答这个问题,“清平郡主借与二将军成婚,洞房之夜谋算了二将军;前朝九皇子不知怎的跑到了诸侯们那里去,轻易得了天宁关;而项侯,应该是被皇后养的一帮漠北摔角手下的手。夏将军独力难支,撤出长乐,所幸在这里碰上了苏将军您,不然情况还要糟些。”
她说这些,夏无殇既感激,又憎恨。感激的是,她把他说不出口、每说一句都会像在心尖割过的话说了出来;憎恨的是,为何她还能如此冷静客观,像在描述与己无关的事实。
“其实我一直想问问苏将军,叶狄是怎么跑掉的,”隐珠又道。
“秦隐珠!!”还未待苏龙胆答话,只见夏无殇突地转过来,用手指着隐珠,横眉暴喝。
隐珠心里一梗,无殇待她一向温和,从无这样大呼小叫。
但她低了低头,再抬起,缓缓道:“我只是问问,并没追责的意思。”
“是啊是啊,现在好容易大家聚齐,别说之前的事了,还是说是接下来怎么办吧,”一旁站着的亲兵胖子忙也出来打圆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