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年时的回忆,是绍亭最恐怖的梦魇。‘绘画是让人玩物丧志的元凶,难道你要我眼睁睁的看你重蹈覆辙!’
绍熙忍不住咆哮起来。‘你不能只因为自己莫名的偏见和恐惧,就要求我放弃我最爱的兴趣!我才是自己的主人,你别想一辈子牵着我的鼻子走!’
‘如果你还认为我是你的大哥,就请再听我最后一次。’他不在乎自己用的是祈求或威胁的口吻,只希望能扭转乾坤,好让绍熙悬崖勒马,不至毁了自己的一生。
绍熙强力的反击。‘如果你真的爱我,真心希望我快乐,你不但不该阻止我,反而应该帮助我,即使只是精神上的支持,我也会心满意足。”失望、伤痛像是永不知足的白蚁,一点一点的啃噬着他枯槁的心。‘如果纵容就是爱你的表现,那幺,我宁愿让你恨我。’
深沉的无奈让绍熙口不择言。‘这种有条件的爱,我不稀罕!如果真的疼爱我,你就能接受我原本的样子,而不是爱自己所塑造出来的我!’
‘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处于极端忿怒的绍亭完全失去了理智,竟对绍熙扬起拳头。‘与其眼睁睁看你自毁前程,不如我现在就打死你!’
‘我求你们两个冷静下来,好不好?’一直认为自己无权介入他们兄弟争执中的舒妤,终于忍不住挺身而出。‘我们为什幺不平心静气的坐下来谈,想出一个可以两全其美的方法?’
‘我绝不答应他将时间浪费在毫无用处的绘画上。’绍亭表现得斩钉截铁、毫无转圜的余地。
绍熙的固执却也不下于他。‘这一辈子,我绝不会放弃绘画!’
‘绍熙,你---’
‘没用的!’一直静默不语的芷菱,突兀的打断他们愈形激烈的争执。‘绍亭,别劝了,没用的!’
她的眼神似乎毫无焦距,空洞、缥缈得让人无法理解。‘你知道吗?绍熙的心中盘踞着一个恶魔,它会驱使他放任自己,任意妄为,毫不顾虑身边爱他的人心中的感触;他根本没有办法可以抗拒那个恶魔,我早知道的,我从很早以前就知道的!’
绍熙昂首狂笑,眼里有着冰冷的绝望。‘是啊!芷菱早就看透我了。大哥,你该学学她,早日放弃我这个无药可救的废物吧!’
留下满室的混乱,绍熙像阵风狂飙而去。
***
办公室里的同事已陆续离开;舒妤坐在自己的桌前发了好半天的呆,才走进绍亭的工作室。
轻叩紧闭的门,发现没有响应,她才缓缓的推门而入。他没有点灯,残余的夕阳透过百叶窗,微弱地斜照在倚窗而立的绍亭身上。
他孤傲的脸庞笼罩在黯淡不明的光线中,这画面却给了舒妤一种凄凉的感受;而他脸上那深切的苦恼和忧郁更强化了他的凄凉。
舒妤拉开百叶窗帘,陪他一同凝视着窗外,火红的太阳正快速的掉向山的那一头;第一次,她毫无心思欣赏日落的美景,只知道,黑夜很快就会降临大地。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这句话好悲观。’她替自己和他打气。‘但我也知道,有日落才有日出,没有黑夜的降临,我们又怎能体会日出时的珣烂?明早,太阳依旧会东升的。’
他的手突然紧紧楼着她纤细的腰;更教舒妤有些意外的,他竟像个孩子似的将头往她怀里藏,毫无掩饰的流露出他的脆弱。
‘绍熙不肯给我任何沟通的机会,这教我好伤心……’他的声音听起来妤无助。‘他一意孤行的休了学,每天只是疯狂的作画:即使少了我的经济支持,也丝毫阻止不了他绘画的决心。他卖了机车,卖了一切他能够典当的东西’’舒妤,我不知道该怎幺办才好!?’
‘绍熙不肯沟通确实太伤你的心,但是绍亭,你呢?你有给过他沟通的机会吗?’
绍亭条然放开她,即使她话中毫无指责的意味,而且声音柔若春风,但绍亭仍以受伤的眼神看向她。
舒妤不退缩的继续地想说的话。‘事实上,只要他一提起绘画,你的反应就好象世界末日就要降临般的激烈。这不像你’’你不但没有给他表达想法的机会,而且不肯试着去了解他究竟想要什幺,你只是断然的阻止他。你们兄弟很爱彼此,但你们也同样的固执!绍亭,如果当时你不是采取那幺坚决的态度,而是试着去沟通、去开导他,或许他不会这幺毅然决然的抛下一切,执拗而孤独的将自己关在绘画的天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