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腾出一只手,拍拍他的肩,“再过两年,这些活计保准都让你来干。”
他很信我的话,“我都干了,你干什么去?”
我又双手拢住画卷,“我自然是去画画了。”
他疑惑,我一边退后一边道,“武大人明年就将我提为艺学,我可不是要好生磨炼画技了?到时候就叫你为我拿画卷。”
说完,不等他发怒,便撒开腿跑走了。
“整理衣服,随我入宫。”
武大人一向不多言,见我气喘吁吁地跑来,斜睨一眼我道。
他身旁站着刘修仪宫中遣来的小黄门,我忙见了礼,他便领着我二人往宫中去了。
本朝以来翰林图画院的编制总无定数,就连场地也常有变动,如今图画院设在皇宫的右掖门外,与后妃之所还有很长的距离,那门也不是我等随便可过去的。
今日便是我在画院九年以来头一回入内宫。
我一面想着上午画院的两名内侍勾当官嘱我的入宫礼仪,一面将眼睛四处放着,恨不能将见过之景即刻都作了画出来,待回去后都说与沈桑那小孩子听。
不知不觉间,便到了一所殿外。
那小黄门回过头,“武大人,容小的先去回禀修仪娘娘。”
我和武大人在门外候着,武大人便转过身来压低声音道。
“你最近可愈发不稳重了,方才四处望些什么?我可不许你像沈桑一样!”
我忙点点头。
武大人是我从小的师父,虽称呼他为大人,在我心中他却如同亲父。
我父母俱亡,养母为武大人府上家仆――三年前已故去了。
我幼时被武大人所见,看我颇有作画的灵性,便开始教我认字作画,从五岁起到现在,凡可教的武大人都已教给了我,余下的便全靠我自己。
九年前武大人将我带入他供职的画院做了学生,去年又被举为祗侯,我虽举目无亲,却因武大人,日子过得也顺风顺水了。
那黄门片刻便又走了出来,请武大人进去,我亦紧随其后。
刘修仪所居龙图阁,虽与官家寝殿福宁殿相隔不很近,却修得金碧辉煌,入内又有花枝木叶。
很是华美。
我随武大人走到正堂便跪下请安,里间华幔内传来清脆的声音,“武大人请起。”
我很是疑惑,听说刘修仪与官家同年,如今也当是半老徐娘的年纪了,此刻这音色却显然是刚及笄的少女。
又听下去,方知此乃修仪身侧宫人的声音。
“修仪娘娘刚刚册封,官家令做一幅美人图为修仪庆贺,听闻左部长大人画技精湛,便劳烦大人了。”
武大人连道惶恐,又听得里间道,
“修仪近日身体欠佳,气色微恙,今日恐不能作了,还请大人改日再来。”
武大人立刻拱手请退,那华幔动了一动,一妙龄侍女便走了出来,手奉半开的木匣,透出里面几锭元宝,
“劳武大人专程来一趟,这是修仪自己赏的,不算官家的赏。”武大人接下。
我二人便俯首告退。
又从来路回去,到了画院,武大人好歹请了领路的小黄门入内喝了一盏茶,让我悄悄地递给他一些银子,武大人又亲自送他出门。
“下次还得劳烦公公。”
那黄门年纪也不大,却很是老成,“好说好说。”便大步走了。
我想着这银子一来一回究竟为着什么,转念一想,武大人给小黄门的自然没有修仪赏得多,这样一算还是赚了。
正想着,突听得武大人又道,“又在想什么了?”
我回过神来,“在想修仪既然今日身子不适,无法出来见人,为何还要唤大人过去?叫人巴巴地白跑一趟。”
武大人瞪我一眼,“你懂什么?”我不由得驳道,“叫人作画的还不叫画师看看相貌,天下岂有这样的理儿?”
武大人连忙摆手,“你这嘴!罢了,今日你不是看了恁多景观急着给沈桑讲么,快去快去。”
我听此言便“奉命”去院内寻沈桑。
翰林院的画师尤爱画花鸟,受当日西蜀宫廷画家黄筌等人的影响,宋立图画院以来,一直重绘花鸟。
故而画院中名花野花装满了整个院子,其中又处处挂着供鸟儿歇脚的杠杆,院中花竞香鸟闻语,很是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