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萤_作者:大件事(68)

2018-02-26 大件事

  “这种画,根本不用分出我的心神。”

  我很清楚从沈桑攥着手从我身前走开的那一刻起,我的所有心与神便全都跟着他去了。

  我不知道他现在在何处,不知道他会干些什么,但我那颗早就放在他身上的心,仍牢牢地粘在他发肤之中。

  相思大抵会成瘾,他爱我或者不爱,无损分毫我爱他。我便将躯壳放在这里,心也悄悄放在他那里,或许有一天会攀附不起他的灿烂韶华,但在那之前。

  我要默默爱着。

  第37章 龙阳安陵

  云寇吹灭了蜡烛,“天快亮了,若,”她突然背对着我,“若是深宫之中有人为伴,大抵会好一些。”

  我没有觉察出她的隐意,见她微微低着头欲走,便依礼向她作别。

  而此刻,天终于大亮,带有些微粉色的霞光透过木头格子的窗洒进来,在我手边画上奇特的印记。

  我向着日光进来的方向望去,园中有万种鲜花,花下是延绵无界的红壤,我脚下是与沈桑一同捧回来的土地,身周是与沈桑同种的花枝,耳旁是沈桑捏起鼻子的“哞哞”叫声。

  心上,是同沈桑在一起的日日夜夜。

  “哥哥。”

  我的心猛地一颤,离开窗外的花园,我的目光回到屋内,沈桑手还扶在门框上,这样唤我。

  他从屋内的阴影中走过来,却莫名地,带来了比阳光还要暖的温度,“龙阳……”

  我没有等他的话说完,“沈桑,你看,我们一起拿回来的红土上,也生出了如此多的鲜花,也像其他百花一样,都是很美的。”

  我想到,我生命中与沈桑的点滴,从来不是我一厢情愿的。

  若是他无情,我怎会觉得那些岁月如此温暖明媚,若他真是无情,我怎会觉得他每一次唤我“哥哥”,都叫我心头颤栗。

  “你看到的景色,与我看到的一样,对不对?”

  沈桑看着我,“对!”

  我是上苍最偏爱的那一个,人海之中,山水之间,偏我就找到了他,这世间万物或许每一个都孤苦地各自为伴,可我啊,

  我有沈桑。

  外面已是一片红霞,沈桑一身白衣成了这晨光中唯一一处雪白。

  他听我说了很多,他来画院的五年,亦是我日趋成熟的五年,他来之前我知道了如何作画,他来之后我懂得了如何画人。

  从前我也对花鸟爱不释手,见到沈桑才知道对自然万物之爱,只有沈桑那样白得没有一丝杂物的心境才配得。

  而我之后渐渐发觉,对于画人,我总能找到最精妙的那一点,这是武大人都不曾教会我的。

  那时沈桑才九岁,完全是小儿的样子,他一进画院就将画院的奇人异事,甚或一些宫廷秘闻都打听了个十成十,自然有关他的一些说法也叫我知道了许多。

  沈桑初见我,并不像对其他人一样热情满满,而是问了我如何作画。

  想来从他人的口中,沈桑知道的我便是整日闷头作画的那一类。

  而我从旁人的闲言碎语中,也大概听得沈桑颇顽劣。

  这倒不是画学生们的说法,而是我听他们悄悄密谋逃学一类的事情得出来的结论。

  沈桑来之前画院里的风气颇严整,正是合武大人的心意。他来之后,图画院便有了些鸡犬不宁的意思,然而武大人并未多于指责沈桑。

  于是直至今日,翰林图画院便一直轻松祥和起来。

  我也是画学生,沈桑却向我行了礼,“封师兄,‘两个黄鹂鸣翠柳’是一雌一雄还是双雌或者双雄?”

  这是杜甫的句子,因画面感极强,刚入画院的学生通常被吩咐为这首绝句配图。

  黄鹂的羽色可分两种,一种为鲜艳并有光泽的亮黄色,为雄鸟;一种稍黯淡且黄中带绿,为雌鸟。

  我因更爱前者,当初作“黄鹂图”的时候,便画了两只明黄的鸟儿,如此便是双雄了。

  “世人见成对的鸟儿,大抵都会认为是一雄一雌吧。”我这样对沈桑说。

  “世人?师兄见过多少人,就可以代表世人了?”

  我还记得他那时的神态,这话叫旁人说来定是咄咄逼人的,但他说着,就是真的在问我一样。

  我不知如何作答,他便笑嘻嘻地道,“我就偏不作师兄口中的世人。”

  后来我看到沈桑的画,果然也是颇鲜亮的两只雄鸟在柳树旁盘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