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仪娘娘传话,官家大胜归来之时,你二人可随百官前去拜谒。”
“诺。”
沈桑朝我眨眨眼,在说,终于可以在年节时出城逛集市了。
人似乎都是不安分的,若被人强留在某处,那地方再好,也不愿待了。
云寇低头将瓷碗上的碟子拿开,只捧起我剩的那碗腊八粥,转身欲走。我颇觉奇怪,“云寇?”
“修仪娘娘赐的还要拿回去?”沈桑也十分困惑地问道。
云寇转过身,看到沈桑,笑了笑,“这是我做的。”
似乎这是我们头一次见她笑,她嘴角生地很平,直直的一条细线放在脸上,看起来不开心,亦不难过,总之是浑不在意的一副样子。
此刻嘴角微微翘起来,那细线弯成极好看的弧度,笑得像冬天里早化的雪水。
凉凉的希望。
她没有看我,又将目光放回了天上,转过身去傲傲地走了。
她腰肢那样细,可又是那样有力地撑起了她盛满自傲的骨头。
过刚,则易折。
我追过去,“称赞寇相的话,若非修仪娘娘说的,我和沈桑会忘记。”
方才见她想了一想我就隐约觉得后面那句话是她自己加上去的,修仪应当是不准宫人做如此议论的,我们自然不想因自己连累到云寇。
“这有什么好怕的。”
云寇没有停下脚步,亦不多言,仍按着她一贯的步伐,很快便走了。
“这下好,本来是要将那半碗留给你的,谁知修仪娘娘竟会如此小气。”我回到屋内对沈桑道。
“你没听她说么,那是她做的。”沈桑语气有些不对,“我才不喝。”随即也起身走了。
第41章 格桑花开
十四岁到二十岁,大概是男子长得最快的几年,沈桑寻了京城中最好的木匠,请到图画院里来,指着我的画案道。
“现在看到了吗,谁说没有这么高的画案了,就照着这个高度,做个一模一样的。”
我放下正在洗的砚台,“要比这个矮这么多。”
我伸出两个指头比了大半搾的高度。
木匠仰起头看向我,“吼哟,还有这么高的人哟。”木匠寻常个子,却堪堪齐我下颌。
沈桑已跳了起来,“我不也是这么高的人,你没看到?”
木匠伸出两个手指也比了一搾,“差,差这么多。”
“哈哈哈哈哈。”我忍不住大笑,“对,就是差这么多。”
沈桑在一旁碎碎念,“等我加冠的时候,一定比你高。”
他也比了一大搾,“高这么多!”
我看着他心想,三年前我十七的时候确实没有现在的你高,但三年后的你却绝对不会比我高。
我走过去按住他的头,使劲揉了揉,嘴上不说话,心里却想着,这样不就可以了。
他张牙舞爪地逃了开,又跑回来殷殷叮嘱木匠,“一定要做的和这个一样高,知道了?”
我将他揽住推了出去,“别打扰人家。”
延福宫中的翰林图画院,最惹人眼的是大片的格桑梅朵,花深处能将我都遮住大半。
这花生命力强,仅三年就霸占了整座图画院,深秋里它许久不凋,早春来它又开得最胜,宫内宫外的人一提起翰林图画院,首先要说的便是这漫园的格桑梅朵。
沈桑画的格桑梅朵有厚厚一摞,纸画的、绢画的、水墨的、工笔的…连我都数不清究竟有多少。
可他还是孜孜不倦地画着,甚至我即将要到的冠礼,他也打算送上一副裱好的格桑梅朵。
我将他推出来,他便就势钻进了花丛中,又“哞——哞”地叫起来。
我早就对这并不十分生动的牛叫声习惯,任他跑来跑去,叫来叫去,发泄他过于充沛的精力。
“我明日就去武大人府上了。”我朝着他喊。
他一溜烟就跑回来了,“明日便去?”
我点点头,三日后便是我的冠礼了,我没有家室,一直住在翰林图画院中,武大人待我有如亲生子,在他的府上办我的加冠礼,是最合适的。
第二日我便到了武大人府上,许久不见,武大人问了我很多翰林图画院如今的事,不知不觉已谈了两个时辰了。
“自我升虞部员外郎,画院的事是愈发不清楚了。”武大人摇摇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