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萤_作者:大件事(92)

2018-02-26 大件事

  我将他扶过来,数日没有去看他,他好像又瘦了很多。从前我就觉得他已不能再瘦了,可他还是在每天每天的继续瘦下去。

  他盯着那副格桑梅朵,歪着头看了好一阵子,又转而看向我,仍是不说话。那曾盛满潋滟水光的眼睛,如今转一转,都显得格外费力。

  我读懂了他的意思,又取了细绢平平展展地铺好。为他研磨,将朱砂捣碎,和水调色。

  你知不知道你已经七个月零八天没有说话了,沈桑,你就像不认得我,又像还记得我,你是疯是傻,还是在怪我?

  我想抱着你,却害怕,怕你在我怀中抑制不住地发抖,害怕回想起锥心刺骨的那一天,那么痛。

  沈桑啊,我很快就要知道那天究竟发生什么了,我现在是左谏议大夫了,我有很多很多的办法,一定可以光明正大的将你带出来,带你走,到任何地方。

  我坐在一旁看着他,烛光将他近乎雪白的脸笼上橘色的暖光,将他凸出的骨头裹上圆圆的光晕,把他放在柔软里,没有任何伤害的世界里。

  “封大人。”妍君在窗外唤我。

  我见桑还在认真地作画,起身出去。

  “还好哥哥是来了你这!他偷跑出来,吓死我了。”妍君朝里面望了望,“你不是搬出去住了么,怎么今晚还在?”

  大概是天意吧,“很想他,又不敢贸然去你宫里,便在画院作画。”

  妍君来了,我便正好将我的计划都说给她,“将朝局搅得这么乱了,总会成功的吧。”

  我点点头,会的。

  “其实我经常见到官家,直接去问官家,根本不用费这么多时间了。”她喃喃道,却又摇摇头。

  “你们都不叫我问,我知道,我问了,他反而会更严厉地惩治我哥哥,还永远不会告诉我答案。”

  她笑了笑,“这样的他和我,父亲他们是怎么认为,我会是她的妻的?”

  我们都知道,上书立沈美人为后,只是为了将事情牵扯地足够大,去年妍君刚刚入宫我们就知道,她,和除了那一位的任何人,都是不可能被立为皇后的。

  妍君领沈桑回去后,我看到画案上留下来的桑画的画。

  原来乱涂而已。

  清晨我还未去上朝,王冲便敲开了我府宅的门。“金陵有变,人被劫住,今天定是到不了京城了,日后也。”他摇了摇头。

  我强自定了定心神,“怕什么,没有那人,还有很多证据。”便要出门。

  王冲把我推回来,“你不要犯傻了!你知道我爹用什么理由才叫王钦若做不了宰相吗?”

  “他说,王钦若是南人,□□有言,南人不得为相。我爹位极人臣,明知王钦若奸佞之人,也只得用这种说辞。结果你不知道吗?他照样做了副相,等我爹致仕,甚至不用等,他就是下一个王相!”

  “王钦若在官家眼里是什么地位,你现在凭这几张纸,就想威胁他?你醒醒吧,封牟。”

  “王冲,你让开。”我推开他,径自走了。

  我听不清官家和王钦若都说了些什么,只记得他们在笑,我呈上去的“证据”就是最大的笑话。

  一夜之间,王钦若就可以将一切掰向他那一面。

  我最终被处以流刑,发往泰安,什么罪名不重要,结果就是,我失败了。

  王钦若亲自监刑,他站在台阶上悄声对我说,“不用后悔你给了我一夜的时间,只要我能见官家一面,一切。”

  他仰起头大声道,“一切都妥帖了!”

  “沈桑的事,要是官家愿意告诉你,我一定会告诉你的,我可是你的仲父。”

  他冲着我笑,颈上的疣凸出得更明显,无比渗人。

  “你知道泰安在哪么?在泰山脚下,这地方熟悉吧,你就在那里让沈桑告诉你,究竟发生了什么吧!”

  这里沈桑待过,墙上还有斑驳血迹。在这里的每一晚,我都做着噩梦,所有的梦都是血红色的,都是怎么也出不去的屏障。

  都是沈桑。

  带着锁拷走了一路,我的手脚早就被磨坏,在牢中只能瘫软着。狱卒来时,我只能扶着墙走到门口接过他递来的吃食。

  这次我手伸出去,没接到任何东西。

  他掏出了一把刀。

  他将牢门打开,将我逼到墙角,他用那把刀将整座牢房染成血色,他做过一次这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