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睛慢慢有神,随后变得越来越愤怒,我立刻抓住他的手,“沈桑,看看我,是我。”
“哥哥,你怎么在这里?”
这近一年的故事,我不知道要怎样跟他说,便只能告诉他,我什么都知道了,我们现在在妍君的宫里。
妍君很快过来了,看到沈桑恢复正常,立刻就哭出声来,却又开心得要笑。
沈桑便撇着嘴嫌弃道,“丑死了。”
妍君就用袖子擦擦眼泪,“才不丑呢!”
都还和以前一样。
我偷偷地将沈桑带回了画院,他不再发狂乱叫,在画院住着便没有问题。夜色渐深,初秋时,夜间是最舒服的,正好清凉。
画院的格桑梅朵还盛开着,大概已不是上次的那一茬,沈桑老是不肯相信那绢上乱涂的墨迹是他画的,将画绢又塞回我手中。
还生着气。
我将他从椅子上提起来,“快看。”
又是漫天流萤,点亮了这夜空下的花丛,淌成一片比夜空中的银汉还美的大河,还有在花枝中起起伏伏的沈桑,多好看的景象。
如果没有他一声高过一声的“哞——哞——”叫声的话。
我也钻入花丛去寻他,将他按在身下,两人便在花丛中翻滚打闹起来。
他无意间碰到我身下,瞬间坐起来盯着我。
我摸摸他的头,“我们一样。”
王钦若自然是知道了,他到了图画院中,“沈桑,沈美人,我怎么没想到,沈桑是沈美人的哥哥呢?”
“不过这个哥哥沈家又不承认,有什么用?可是你,封大人,你可真厉害,朝中现在还为立后的事吵呢,我当时竟没看出来这是你的计。”
“我,支持立沈美人。”他摇摇头。
“封大人,你还年轻,你比那沈桑大不了多少,我将你们放在泰山是对你们好,他回来了,疯了,你回来了,可不这么简单了。”
沈桑和妍君从内室出来,看着他一摇一晃的背影渐渐远了。
“你结识的那个王相的儿子,他挺有本事的,还能求官家将你赦免,要不要还找他帮忙?”妍君道。
“他求官家?可他不是说是宫内的人求的官家口谕么?”我疑惑。妍君也同样疑惑。
在一旁的元支斜了我一眼,“就不能不是他俩说的?”便将眼转过去放在天上,不再说话。
王钦若的报复来得很快,我们还没有任何应对之策,打击已经疾风骤雨般袭来。有人告诉官家,沈美人和左谏议大夫封牟。
私通。
大半年来频繁出入妍君的宫中,这很容易被查到,可官家知道,我一直在探望沈桑。这算不得致命的问题,此事,还发生在更早。
官家携刘修宜前往泰山行封禅大礼,沈美人被留在宫中掌后宫诸事,那时沈美人的宫内没有庶兄沈桑,皇城之中甚至没有官家。
我数次被召入妍君宫中,虽待得时间不长久,却总是屏退了所有人。
妍君宫里的宫女作证道,她话没说完,妍君突然道,“你记得你头一次服侍我时,我夸你什么么?”
那宫女摇摇头。
“我夸你手头准,问你从前是不是服侍过别的妃嫔,你紧张了,没说话,我便没有问了。”
宫女不知如何是好,仍旧只是跪在那里。
“现在我来问问你,你服侍过谁?”
妍君转向刘修仪,“修仪娘娘,我刚入宫时很害怕,封大人告诉我您是一个正直的人,我才放下心来。”
刘修仪不说话,她身侧之人道,“沈美人是在辩解吗?辩解什么?”
妍君摇摇头,便不再说话。
从那以后,我便再也没有见过妍君。
我很愧疚连累了她,可是想起她仿佛爱透一切,恨透一切的眼神,我又知道她根本不会觉得有什么连累。
她入宫前,我只见过她两次,可就那两次才是她,我往后见到她的那么多面,其实都不是她。
我想起她,仍是穿大红棉袄和她哥哥玩,仍是满手伤痕折柳条,是我们的妹妹。
官家念及我所做的那些画,特命我好生整理了交由武宗元大人后,再去见他。我到画院时,武大人已在整理了。
“大人,对不起,我辜负了您的期望。”我把头埋得很低很低。
我感觉到他轻轻地抚摸了我的头,我抬起头,他满脸慈爱地看着我,“你做得很好,有件事我没有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