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皇子来得最迟,素闻早些年他母妃得尽了皇上宠爱,两三年间便从小小的采女升到了嫔位,只是生产时着凉落下了病根,前两年终于熬不住,便去了。皇上伤心不已,破例为她追封了妃位,自此对六皇子更是搁在心眼里的疼。也因此,六皇子的性子比他人都要蛮横些,平时的礼数都能免则免,此时看着,连眉间都漫着一股傲气。
但看江兰馨的样子,似乎对宴席并不感兴趣,皇上大抵也看了出来,宴席尚未开始,就格外开恩,让她先回宫休息。
她谢了恩,却没急着回凌安宫,只说想四处走走。
正值除夕,各宫里都挂着红灯笼,连路过的宫人脸上都带着欢喜的笑容,可宫规森严,便连这喜悦里都裹着冰冷。
不知不觉到了浣衣局附近,江兰馨顿住脚步,定定地看向前方。前面是院墙,可绕过去再走一段,便是君修从前住过的院落。她站了许久,半晌才道:“回去吧!”
千锦与她一道转身,就是这转身的一瞬,她眼角的余光似乎看到,就在不远处的角落里,有个黑影闪身进了浣衣局,定睛再看时,却只剩了满眼的夜色。
虽隔得遥远,可那身形却总觉得熟悉,只是一时间,她怎么也想不起来。
回到凌安宫江兰馨早早地歇下,夜里皇上没有入后宫,听说是宴席上饮得多了,由着安公公扶回了寝宫。
初一不必早朝,各地的贡品却都陆陆续续地到了。皇上一一看过,随着性子都赏给了妃嫔和皇子。只一件锦绣舞衣,说是用金丝雀羽和冰蚕丝织成,世间只此一件,穿在身上不光冬夏皆宜,还有养肤美颜的功效。女子若着它一舞,多是倾国倾城犹如仙女下凡之姿。
本是女子的东西,皇上却特意命人将它送到了自己寝宫。
那几日宫人讨论得最多的便是那件舞衣,都说如此珍贵神奇的东西,皇上自然是要赏给合适的人的,然宫中女人虽多,会舞的却很少,也都算不上精通,唯一因舞被皇上夸过的,只有万德妃一人。
于是宫人就都在猜,这锦绣舞衣,应是万德妃的囊中之物了。
到初三时,皇上去了德妃寝宫,之后听说,他刚过去,就让德妃换了衣衫舞了一曲,看完好生夸过一番,可夜里又派人去说,德妃年岁大了,以后这些娇俏的舞便不必跳了。
等到第二日,关于舞衣的圣旨就下来了。
——它被赐给了江兰馨,且圣旨上明确写着,择日皇帝便会派人把它送到凌安宫来。
圣旨颁发的时候众妃嫔正在中宫,因是新年,江兰馨也需给皇后请安,所以消息传来时,德妃在,江兰馨也在,那传话的公公话一出,江兰馨未有表示,德妃却已面如死灰。
这一日的请安,俨然成了江兰馨一个人的盛宴。
奈何江兰馨素来不喜这种场合,她一直陪着笑,一直在和那些人寒暄,可那之后,她便以身子过重,实在经不起劳累的的理由告辞离开。
回凌安宫路上要过御花园,本是必经之路,却在不经意间看到二皇子和三皇子,他们站在不远的花簇旁,脸上似乎染着愠怒。
千锦收回目光,心中稍稍酝酿了一刻,便收回目光,故意扬高声道:“淑妃娘娘好手段,明明不会舞,却得了这锦绣舞衣,也不知德妃会作何想法。”
江兰馨并没有看到两位皇子,所以她对千锦此举,并不是很明白。
然千锦心中已有计较,一边继续说着:“娘娘要这舞衣,其实也就是给德妃一个教训吧?”一边使眼色让江兰馨看向他们所在之处。
江兰馨旋即了然,话接得便也很自然:“本宫想要的东西,自然拿得轻而易举!”
“听说皇上宠爱德妃便是因着她的倾城舞姿,这么一来,淑妃娘娘竟不费吹灰之力便除了劲敌,奴婢佩服!”
“不过是些小把戏罢了,这宫里的事,你还得学着些!”
“多谢娘娘指点,奴婢记住了!”
千锦连声应着,不着痕迹地瞥了眼两位皇子的方向。
二皇子与三皇子虽生得相像,举止也相像,但脾性终归是不同的,二皇子年长片刻,性子沉稳些,心思也更细腻,三皇子却与之相反,做事向来冲动,却也甚少越矩,从来都是大错不犯,小错不断。
所以此时,两人在那站着,一人端着的是隐忍,一人盛着的是怒气。
一路上千锦与江兰馨并没有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