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的筷子,停顿了一下,小公主低着头,不吭声,却也不再顶嘴。
“人这一张嘴,能讨得苦头吃,也能讨得甜头尝。”留心观察着阿宁神色间细微的变化,蓥娘又道:“你既熬不过,之前又何苦来着?再这么犟,到头来还不是苦了你自己?本宫倒是不痛不痒!”
停顿着筷子,小公主默不作声,面色有些复杂,似是气恼,又似是懊悔,恼自个没能坚持住,却又后悔——既然坚持不住,又何必苦苦支撑了这么久?自个折磨自个,半点好处都没有,不仅白费功夫,还徒增痛苦!
“本宫与你讲个故事——从前有一只很饿很饿的狐狸,看到树上一只乌鸦叼着肥美的一块肉,狐狸很馋很想吃那块肉,但它不会爬树,于是它想了个法子,对乌鸦说——你的叫声很好听……”
“阿宁听过这故事,乌鸦……叫得很难听的。”小公主轻声回道,蓥娘笑了,“对,乌鸦叫得很难听,狐狸违心说着谎,但,它吃到了那块肥美的肉!”
“……母妃,阿宁懂。”
尽管不爱听这位娘娘的话,小公主却也不得不承认——她言之有物,句句在理!
与母后左氏简单粗暴的打骂训导方式不同,母妃蓥娘与她说的每一句话,都令她受益匪浅。
“懂了就好!”
蓥娘持筷,夹了一块凤脯肉搁在阿宁碗里,又将冰糖果丝羹推到她面前,浅笑道:“本宫的孩子,自是聪慧无比,又非朽木,只要学得本宫为人处事之道,将来必不会吃亏!”
“本宫的孩子”此言入耳,阿宁心头微微一暖,即便是母后嘴里也从未吐出这样的话来,犹如护犊一般,令她猛地抬头,深深看了母妃一眼。
小公主乌溜溜的眸子里,一点晶莹之芒,比之美玉,更加灼灼耀目。
玉,不琢不成器。
蓥娘见时机成熟,猝然抬手,“啪啪”击掌两声,侍从应声而入,并抱来了一只幼小而可爱的狗崽。
“阿宁是不是很喜欢逗犬?”蓥娘将狗崽抱入怀中,轻抚几下。
小公主睁大眼睛,不由得流露出惊喜之色,“这小狗好可爱!”憨态可掬,逗人喜欢!
如此可爱的幼宠,诱得小公主急上前来,也伸手抚摩几下,狗崽通体栗色的软毛,触感极佳,她心中痒痒,很想抱抱这只小狗。
见小公主主动过来亲近,听小公主咯咯发笑,蓥娘心中笃定:之前在仪坤宫埋伏的眼线,探得的消息属实,阿宁果然喜欢逗犬!
“想不想养它?”她一发问,就见阿宁目放异彩,满脸迫切之色、眼巴巴地瞅着她,“母、母妃……”央求的话还未说出口,却见母妃抱起狗崽,径自往门外走,边走边道:“想要它不难,只要你能讨得你父皇的欢心,本宫自会将它送到你面前来!”
在小公主依依不舍、又满含渴求的目光中,蓥娘欲擒故纵,转身步出房间时,嘴角泛一丝笑缕,循循善诱:“阿宁,你想要什么,就得凭自己的本事,去争取!即便不喜欢你的父皇,你也得使他高兴!只有如此,你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口是心非、逢场作戏;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是宫廷里的人,所应具备的伪装之色,同时也是保护色!
阿宁,你须记住,在这宫里头,你不能对任何人,说一句真心话,不能让人看透你!
如此,你才能平平安安的长大,并在这深宫之中,扎稳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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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转星移。
五载光阴,弹指一挥。
宫墙柳,换了数次春装,复又抽出嫩芽,纤纤柳枝垂拂春堤,水面上倏地掠过一片黑影,一群雀儿匆忙归巢。
逢惊蛰之季,忽来乌云蔽日,春雷伴着闪电,从浓墨般的云层里落下,轰隆一声,帝都灵山之上,炸起一团火球。
天机观山门前,刻了数百年年轮的参天大树,被天雷劈中,瞬间蹿起妖艳火焰,树干熊熊怒燃。
铅云密布的上空,只闻惊雷声声,久久未见雨水落下,山风劲疾,风助火势,树干上的火蛇扭蹿舔噬,浓烟伴着点点火星,扑入天机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