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耶非耶?化为蝴蝶_作者:月重轮(118)

2018-02-18 月重轮

  我一开口,就被人从她眼前拖下去,但我声嘶力竭地大喊,她会听到的,一定会。她单薄的身体,年幼稚气的面庞,小鹿般惊疑的双眸,刻在我眼里,然而越来越小。

  他们打了我一顿,然后赐我一百两金子。我捧着金子朝宫门走去。

  跨过第一道宫门时,我记起了第一个买来的梦境,那个关于野猪的梦,我看见一片白茫茫雪地里,飞奔的野猪被顺风疾行的利箭刺穿硕大笨重的头颅,利箭自北方来。它无声无息的倒下,不断抽搐。我走近一些,就看见它口中不断呼出的白汽与血沫。当我望见自己倒映在它濒死的双眼之中的面影时,忽然明白了此为亡国之兆。

  这就是皇帝要公主将梦境卖出的缘由,连同其余不知祸福的梦。然而梦境虽是不同寻常的东西,却仍不过是虚妄的预兆,它于人世并无太大魔力。我虽买了此梦,皇帝依旧是身死国灭。

  我跨过第二道宫门,看见了寿昌公主的第二个梦境。我本不应该偷窥,然而它因为已经属于我,所以毫无保留的露出全貌。我在这梦中看到了自己,不,那不是我,那是霍羽,我的前世。霍羽在酒馆之中,一拳打在一个酒鬼的酒糟鼻上,那酒鬼原本在扯住一名绿衣女子,嘲笑她脸上大块红色丑陋的胎记。然后他们面带微笑,客气有礼的交谈。谈话不多时就转到了一位美貌小姐的孤苦身世之上。然后他们道别,绿衣走进尘土飞扬的大路。

  这是一种很奇异的感觉,以另一个人的眼睛,去观望自己,哪怕观望的仅是前世。然后我再一次记起,这是寿昌公主之梦,并非我之梦。她怎么会梦见霍羽,而且这梦境是这般平淡如常,并无铭记的价值。

  一个奇特而悲哀的猜测忽然出现,我步入下一道宫门,下一个梦境,去求实我的猜测完全错误而且狂妄。

  我再一次见到了霍羽他兄长年方四岁,一团雪球般的小儿子,他因为是胡姬所生,有双琥珀色的双眸,大而明亮。绿衣把他抱在怀里,温柔地唤着他的乳名“虎君”,霍羽和清宛在一旁爽恺而阴凉的屋子里,研究着那未成形的琴,霍羽面有愁色:“再等两个月,才能上第三道灰胎,可我如今实在受不了原先那张琴的音色。它当初所用的木头不够老,声音太闷,你听,是不是不够松不够清不够坚。”霍羽拨弄了一下旧琴的弦。我并听出这弦音究竟有何不足。

  清宛仔细听着,我看着她假装认真的模样,猜她同我一般听不出那弦音的不足。她皱了一下眉头,又立即舒展开了:“曾有客人自南方来,为我父亲带了一张古琴作为礼物。观其形制,与这一张并无不同。”

  “想必那也是伏羲式的琴。”霍羽对着她笑道。

  “嗯,有位偶然来访的琴师弹奏过,说是音色极佳。可惜父亲与三位兄长都不通琴艺,多少年来也没人动过几指头,一张好琴就陈在库房中落灰,这太可惜了。不如我将你的琴抱回去,偷偷调换了。等你制好新琴再调换回去。”

  “不要,万一给你父亲发现了不好。”

  “等他发现估计至少也得等上一百年。”

  “似乎还是不妥。”

  “那就罢了,那张好琴只好继续陈在库房中落灰,郎君就继续弹奏这音色难听的琴,你们彼此寂寞罢了。”

  “如此,烦请女公子为我窃琴。”霍羽弯腰对清宛大大行了一礼。

  “分内之事,郎君不必客气。”清宛也嬉笑着躬身回礼。

  虎君从绿衣怀中跌跌撞撞跑出来,很惊奇的指着那一对恋人奶声奶气地大叫:“绿衣,绿衣,你快些来看,你家女公子在同我家小叔叔夫妻对拜呢。”

  “虎君不要胡闹,快过来。”绿衣一把将他掳回怀里,虎君于是在她怀里继续大闹,“绿衣,绿衣,我也要同你拜堂,我也要嘛。”绿衣不允,他便一屁股坐到地上打滚,惹得另外两人在一旁大笑。霍羽欣慰自家侄子脸皮如此之厚,日后不怕寻不到媳妇儿。清宛则揶揄道:“绿衣,你便从了虎君吧,虎君可是位品行再端正不过的好郎君呢。”

  “好虎君,那拜过之后,可就得听我的,不许再胡闹。”绿衣点了虎君白嫩的额头笑道。

  虎君立即一抹眼泪鼻涕爬起来,在院中那棵亭亭玉立的桑树下,这小人儿像模像样的与绿衣夫妻对拜,之后心满意足回到绿衣怀中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