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耶非耶?化为蝴蝶_作者:月重轮(9)

2018-02-18 月重轮

  大约因为起风,冷了,金笼架上的那只虎头虎脑的鹦鹉醒了,仿佛受到了惊吓,大叫自己的名字“虎君,虎君……”聒噪得很。却见帘内女子已回过头来朝帘外看,侍奉在一旁的宫娥拨开珠帘。

  在芸芸众生的臆想中,公主都应该是美貌的。而寿昌公主的美更是无可比拟,她姌姌婷婷的立在帘下,如一弯孤悬于暗蓝色天空的新月,美得不属于这尘世。

  “你终于回来了。”她说。

  “草民其实早已恭候多时。”我向寿昌公主行礼。

  离开皇宫后,脑子里仍浮着她沉静如水的眼眸,我见过这双眼,我确信我见过。

  每天除了研读散发着霉味的古医书,就是去为莲若复诊,陪着原君游喝酒。倏忽间暂住的庭院里琵琶树已一片浓绿。

  应原君游之约,今日到绾云楼去,却是为了听莲若弹琴。连若的琴音与她的美貌一样动人,而原君游告诉我,莲若刚刚得了一把古琴和一篇绝妙的曲谱。

  今日我仍旧在正午时前往绾云楼。秦楼楚馆往往只在夜间一片热闹非凡,它们在白日里会沉寂,那些在夜间劳累多时的女子若是无事,就会在此时歇息,修养身息。所以除却冒冒失失的第一次,我都是在白日里去为莲若瞧病。听琴是为了寻欢作乐,以娱耳目,本该夜间前去,但我仍在太阳底下来了。

  绾云楼畔有一绰约多姿的小湖,名曰明月湖,就是淹死过不少酒鬼的那个。若是隔远些看,明月湖是一片湛蓝,清澈通透,走近些临湖细看,又会发现,湖水有些粉腻,大约因为每日从楼中女子脸上洗去的脂粉都会随水流入明月湖的缘故。

  我提早来,就是为了立在石桥上,隔着明月湖,多看这日光之下的绾云楼几眼。妓院总在夜间才好展现其风采,因为夜色会将它们粗笨丑陋,老旧平常的一面掩去。而姿色不足的女子,将她们在日光下显得浓重油腻的妆容描画在灯光之下,反倒会呈现出一种别致的妩媚与香艳。夜色与灯光同样会将妓院本身廉价而夸张的装饰与轻浮的颜色伪装成一种光彩陆离的隐秘幻境。

  这些在虚幻的光与影之间精心营造的美丽,为那些在日间奔波劳碌,一本正经的男子卸下羞耻心与世人眼光共同铸造的枷锁,使他们尽情放纵自己的眼睛,双耳,口舌,手脚以及腰下之物。

  绾云楼在夜间便是有这样的浮华及蛊惑,可当晨光到来,它却并未显现出粗陋与平庸,反倒更加夺人眼目,摄人心魄。它的用材是多么考究,那些纹理细腻,价格昂贵的木头被精心雕刻,油漆,构成它的骨架,一群真正年轻而貌美的女子填充进去,做了它的血肉。那些轻柔而且颜色美好的丝与幔,纱与绸又做了衣裳和面纱。

  它是这样一座朱红精巧,完美无瑕的楼阁,在日光之下,就是一块晶莹的血色美玉,亭亭立着,影子同湖畔多植的杨柳一同倒映在明月湖之上,随水面不时浮起的涟漪缓缓波动。绾云楼或许是这世间唯一一座在白日里比在黑夜间更加美轮美奂的妓院。

  等到夕照来临,天边浮起云霞,绾云楼的美逐渐达到最盛,每当此时我立在石桥上远远观望,总因它的美而心生恐惧,以为其中居住的不应当是活人。而转眼霞光倏逝,夜色升起,黑暗侵染绾云楼,楼中灯火开始辉煌,我就安下心来,那不过是世间一座最寻常的妓院了。

  于是放心走过桥去,上楼,临窗而坐,等到楼上著着霓裳羽衣的美人们嬉笑着,探出软身子去,朝窗外挥舞丝绢,便知是原君游已骑着高头大马招摇过市而来。

  这一天莲若穿了一身绯红的衣裙,让我想起忘川河畔的曼珠沙华,端庄又放荡的美里夹杂了让人心醉的欲望。她对我道谢,“这些日子多劳先生费心了。”她笑得极其温婉,顺着她的绛唇往下,我看见弧度优美,光洁润泽的下巴和脖颈,丰满的胸脯。抱着莲若洁白柔软的身体睡上一觉,应当是件很快乐的事,可惜莲若是个清倌人。

  “莲若,听说你新近得了一把古琴和琴谱,看来今天又有耳福了。”原君游人还未走过来,声便先到了。

  “有原郎这样的知音真是莲若平生之大幸。”她对原君游点头,命莺儿取出古琴和曲谱。莺儿是莲若的贴身婢女,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眉眼生得清秀,人很温柔,可惜胸有些平。

  “这是从何处得来的?”原君游问,倒也算替我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