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命,很是不值钱。
入宫前,他便晓得了。
“还不将地上的污秽之物清了。”
他称了一声:“奴才遵命。”他这便扶着雪地缓缓站了起来。
他缓缓走了两步,蹲下了身,雪落在他的手背上,他将沾了粪便的雪捧起。
她一笑,淡淡的说道:“这污秽之物落上了便是落上了,清的再干净,新的雪覆在上面,还是有味道的。”
他手捧着的雪融化,融化成的一滴水滴缓缓滴落在地。
他手掀开了粪桶的盖子,将一捧沾了污秽之物的雪仍在了桶子中。
玉录玳瞧了他沾了雪水的手,看了一眼低头的他,凝了眉,凉凉的说了句:“这寒冷的冬日里,不禁连粪车扶不住,这连自己的小便都是控制不住的。”
他听了这话,低了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下身。
毛巾放在那里,小便还是失禁,明显的湿了一片。
他抬起了头,等他再看那提灯的姑姑。
玉录玳早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后,离他十几步远了。
他低下了头,看着手上的水渍,凑到鼻尖闻了闻,能够闻到什么吗?
臭吗?
多少年如一日,在天还未亮,便推着车子去倒粪便,他的鼻子已然早就不灵敏了。
他又看了下身。
羞吗?
多少年了,从他那日入宫,从他那日断了腿,他早已经不知羞耻了。
十二月初四
玉录玳陪着梦含早早等在了配房。
净军多哈将车推到了一边,走到了两人的面前,行了礼,取出了怀中的手绢,道:“这手绢已经洗好了。”
玉录玳一笑。
梦含称了一声,道:“谢公公了。”
“宫女客气了。”多哈想不出回答的话,这声谢,着实客气了,他很多年,都未听到过了。
“我该怎么答谢公公。”梦含从荷包中取出了三枚钱,接着道:“这几枚钱,不多,请公公收下。”
“不必了。”
梦含听了这话,看了手中的铜钱,有些不知所措。
玉录玳瞥了一眼多哈,言道:“早已经是不干净了,何必装作不在乎铜臭。”
多哈一愣。
她的声音很是熟悉。
玉录玳一笑,从梦含手中拿过了三枚铜钱,她晃着铜钱,清脆的声音很是动听,她接着说道:“这钱虽然臭些,但却是个好东西。”
玉录玳展开了手掌,伸出。
多哈伸出了手,打算接过。
玉录玳微微抬手,一枚枚铜钱擦过他指尖,落在了地上。
多哈又是一愣。
玉录玳握住了梦含的手,只是道了句:“走吧!”
多哈看着两个宫女走远。
他弯下了腰,将地上的三枚铜钱捡起,握在手中,有些沉甸甸的。
铜臭,粪土。
他只是凝视着看着托着铜钱的,起了厚厚一层茧子的手。
这双手和粪土再也脱离不了干系。
他是净军啊!
多哈抿着唇,笑着看着手中的钱。
玉录玳陪同梦含回到了宫女休息的房中,梦含打了一盆水,蹲在盆前,一句话也不说。
玉录玳站在一旁,抿着唇,也不言语。
梦含手中捧着手绢,将手绢放入了盛满水的水盆中。
水淹没了素色手绢。
红的鸳鸯,绿的水,一幅美好的画,被浸湿了。
梦含看着那一幅画,眼中泛了泪光。
鸳鸯戏水。
梦含手托起了手绢,手指一点一点摩着手绢上的字。
有美一人。
上面只绣了诗词的半句。
梦含细细的摩擦着,一阵一线,绣的很不容易,只是还未绣好,绣了半句,手绢便丢了。
梦含轻轻念着:“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泪珠滴在了手绢上,朦朦胧胧,鸳鸯也看不清了。
梦含哭出了声。
玉录玳靠近了梦含,梦含哭着,问道:“姐姐,下面一句词是什么?”
玉录玳瞧着她的侧脸,微微抿唇。
在宫中,识得字的宫女很少,即便识得,会写的也很少,梦含与琳琅一般,是目不识丁的。
玉录玳还记得那日,这丫头偷偷摸摸的拉着她,求她教给她识字。
“姐姐,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