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银殇安分地呆在昭华殿,宋璟轩无事都会过来留宿,实在熬夜睡晚了,就在自己的寝宫歇下,西风诗泽那边他一次也没去过,圣宠,是不能独霸的。墨银殇如何不明白这个道理,何太后已经数次示意墨银殇,宋璟轩必须纳妃,且眼下已经有几位大臣家中有适龄且品貌均佳的女儿,其中一位更是封疆大吏。
墨银殇仍是淡笑:“臣妾谨遵太后懿旨。”
可是画卷到了宋璟轩那里,仍是毫无动静。何太后不由也着了急——人在不同的位置上,想法是不一样的。傅广陵诛杀沈云飞、拥宋璟轩为帝,是为形势所逼,一则宋璟轩是他的骨血,二则沈云飞兵法老辣,胜之不易。可如今他手握重兵,如果政局迟迟不定,他还会一心臣服于宋璟轩吗?
边关西风彻封地富饶,这些人兵强马壮,如不能拉拢,他必生异心。画卷一副一副被退了回来,何太后已经不知道拿这个“儿子”怎么办。对墨银殇也就更加怨恨,苏妲己覆商,武则天谋慕容,女子多智,本就是妖邪。
昭华殿中景色亦是不错,宋璟轩格外偏爱此殿,也就将墨银殇安置在此处。宫中亭台错落,寒梅次第。浮水清澈,游鱼往来。沈折的白石小径蜿蜒其间,玉栏半人高,堪堪可见水中美景。
那白石小径之下竟然另有旋机,背面汉白玉上刻嫦娥奔月、敦湟飞天,后宋璟轩登基又偷偷命工匠赶制了百鸟朝凰。
在此处看彼处倒影,水波横流,每一个纹路都经过独出心裁的牵引,直令画面栩栩如生。看不出奢华,胜在精巧。
何太后凭栏站了许久,见那画面也是赞不绝口:“王上对皇后,真是费了不少心思。”
墨银殇只是微微躬身,她对何太后的印象已经急剧转恶,态度自然也就好不到哪去:“皇恩浩荡,银殇惶恐。”
何太后倒是极亲热地握了她的手:“别这么说,你墨家也是浩国的功臣。”
对她突来的转变,墨银殇很有些怀疑——像是当年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时候,那只鸡的心情。但何太后很快挑明了来意:“今日哀家不过就是过来看看皇后,这宫中皇后毕竟不熟,平日里也没个熟人可以说说话。这是哀家娘家的远房侄女儿,平日里倒也伶俐可爱。”从她身后走出一个女孩儿,大家闺秀,像是被花匠精心培植的名花,举止得体、进退有度、美而不艳。但是大凡时常修剪的名花,总是太过刻意,中规中矩,美则美矣,终归失了那分自然野趣。“小女子何巧巧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她福了一福,礼数周全、仪态大方。墨银殇恰到好处地伸手扶起了她,心中暗叹,怎么会有人生来就如此像皇后呢?
何太后仍是浅笑:“皇后,这丫头生来便是个可人的。”她挥手让这何巧巧退下,墨银殇看着她步态娉婷、行若晚风扶柳,就深感老天不公。何太后几乎是带了些请求的意思,“银殇,她是安昌侯的孙女,哀家向你保证,她绝对不会动摇你皇后的地位。不论将来如何,你永远都是我浩国王朝嘉兴帝的皇后。”
她神色真诚,语态恳切,是个人都能当真。墨银殇心中却冷笑——若干年后,你把老子刻牌位上,自然是千秋万载的皇后了。不过她面上仍是带笑:“这孩子瞅着是不错,家世也合适。臣妾没有意见。”
何太后闻言欣喜:“好孩子,母后就知道你是个识大体的。只是王上还小,固执得紧。你看能不能在他面前……”墨银殇点头,毫不迟疑:“应该应该。”何太后闻言仍是不放心:“明日本宫于天兰阁设宴,莫若你邀王上同席,我们一家几口也该找个日子聚一聚了。你毕竟是这后宫之主,老是待在宫里也不像话。”墨银殇暗笑——这明显就是想让宋璟轩见见那何巧巧吧?她却仍点头:“一定一定。”
何太后也不劳她送,袅袅婷婷地殇开了。墨银殇举一枚果子远远掷进水里,那副百鸟朝凰被模糊成一片水纹。她倚着栏杆,蓦然发现自己竟然在叹气。
夜间,宋璟轩仍过昭华殿留宿,今年的冬天格外寒冷,积雪未融,新雪又落。他穿了白色的狐裘,纵有陈忠撑伞,肩头也落满了雪。雪地里昭华殿的人跪了一地,墨银殇却已经酒醉不醒了。宋璟轩将众人俱都一番薄责,却也知道那个家伙听不进去劝。进得房内,见她已然安睡,凡中不免一宽。俯身却发现她眼角那不易察觉的泪痕,眉头微蹙,在榻前站了一阵,许久方自行脱靴上了榻。墨银殇睁开眼睛看了他一阵,终是醉得厉害,也不甚清醒。宋璟轩回身抱了她睡下,她倒是顺势在他嘴上亲了口,似是认出他来,十分欢喜:“七爷!”宋璟轩轻柔地应了一声,仿佛回到还是王爷的时候,虽然行事小心但也少了这些权利的束缚,心中升起些甜蜜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