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光线稍暗,大开的窗户散落些许阳光。
书桌前重重案牍后,章师爷正一手握着笔,全神贯注地看着摊开的公文。
苏明润走到桌前茶几旁,倒了一杯茶,朝坐在书桌后的章师爷走去。
听到脚步声的师爷停下手中笔,似是被打断了思路,他不悦抬头,见到来人是苏明润,顿时诧异地看着苏明润,连忙站起来:“东家。”
苏明润将茶放到桌面,笑道:“先生辛苦了。”
师爷笑了笑,眼角的皱纹像一把打开的折扇,他问:“东家新策定得如何?需要写公文昭告西北吗?”
苏明润摇头,他作势要搬一把椅子,小路眼快,利落地搬起一把椅子摆在师爷书桌旁,苏明润赞许地看小路一眼,随后坐下:“我正准备将这批子车族重新入册,近日在和子车族接触,共同商量制定解决方法。”
师爷皱眉:“一一对应这批降民的身份么?东家打算何时着手此事?”
苏明润随口道:“已经开始了。”
师爷微愣,也不知突然想到了什么,随即释然,颔首:“正该如此。”
苏明润随手拿起一本公文翻看,笑道:“我初到宁城时,不熟悉宁城事,还是师爷带着我一一了解宁城的风土人情,宁城的一砖一瓦、一人一事,皆在师爷的熟悉范畴内,若无师爷,兴许也无今日的宁城。”
师爷眉头紧锁,他很是不自在地看苏明润一眼,谦虚道:“那是东家好学,下定决心融入西北,换谁带东家熟悉宁城都会比晚生做得好。”
苏明润诚恳地看着章师爷:“但无论是谁,都无法和师爷相提并论,宁城百事通,处理政务滴水不漏。”
师爷诚惶诚恐:“东家过誉。”
苏明润却认真地摇头:“并非过誉,我相信先生的能力,才决定将宁城交到先生手中,我一向以为,先生做得不错,于百姓有利,但现在,我却十分懊悔,未能及时察觉先生的想法并且和先生及时沟通。”
师爷放下笔,疑惑地看着苏明润:“东家何意?”
苏明润合起公文,勉强地扯出一抹笑意,眼神却越发凝重:“宁城在先生心中的分量太重了,以至于先生会不顾一切地守卫宁城,不容许半丝意外,这份魄力我甚是敬佩,只是,我不喜欢先生瞒着我自行其事,不喜欢宁城脱离正轨。”
师爷摇头,脱口反驳:“宁城并未脱离正轨。”
苏明润看着师爷,直白问:“自从暗中势力潜入宁城,宁城就已经不在正轨上,异居灭门案,难道也在师爷预料之中么?”
师爷怔愣,极不自然地移开视线。
苏明润无奈地看向窗外,叹气:“我明白先生不喜欢云梦宫,我也不喜欢云梦宫,但只要不干涉不影响宁城,异居的掌柜小厮厨娘均是良民啊……异居灭门案,太出乎意料,宁城已经开始朝不可控的方向滑去,若是六王爷突然发难,先生深爱的宁城又会如何呢?”
师爷望向苏明润,他思索良久,语气生硬道:“从北狄归降的子车族也不可控,由其扰乱宁城,还不如晚生将他们清理出去,宁城也只是乱一时罢了。”
苏明润登时目光如炬:“那先生是希望将来西北动乱,继续依靠崇明城苦苦支撑?粮食不足,就眼巴巴地等着京师调配?”
师爷怔窘。
苏明润长长地叹出一口气,语重心长道:“三年前的粮草不足,五年前的□□,先生应该比我更清楚西北的这些往事,我明白,元将军主查的那桩探子案,五百名当地百姓被处死着实让先生心惊,但我可以保证,我苏明润任职期间绝不会让此类案件发生,沈将军也不会。”
师爷盯着桌面公文,似出神,忧思懊恼,许久,他那张皱巴巴的脸扯出几许苍白的笑意:“说起来,只是因为晚生不相信东家。”
苏明润认真地看着章师爷:“本官惜先生之才,了结异居灭门案,还需先生相助。”
师爷回视苏明润:“东家如何得知我与他们有联系?莫非是沈将军从崇明城带回来的消息?”
苏明润摇头,视线落在堆积的案牍上:“不止,我很久之前就有所察觉,当地百姓与子车族之间对立的情绪频发,总是无比巧合,案子一起,百姓就马上怀疑子车族,奇怪的是,子车族人却从未向我诉冤。我猜测是,有人顶在前头,让我听不到他们的声音。再就是,阿春客栈案,师爷催我早早结案,而这刘勇,还有许多事未交待清楚,实在不是师爷作风。但,我希望先生能更好地守护宁城,故隐而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