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明_作者:韩鲤鱼(148)

2018-02-13 韩鲤鱼

  这一封,上头并无任何着署。长明拆了信封,里头却还有一小封,封上小字书“轻启”。封信之人有多珍视信封之物,可以想见。

  长明小心翼翼拆了信封,泛黄的素笺,磨损的纸头边缘毛毛搓搓,皆不及那句“长明吾儿”来的入眼。

  信不长,不过寸来一段:

  长明吾儿,见信如面。

  岁月不拘,情长难存。欲携妻子,山野秋林,朝居白露,晚奉息竹。却未曾想,巫族致难,圣命如摧。为父临书仓促,欲言难尽。父与尔母,命之难复。生离之情,犹如断骨,日夜思来,心犹拳拳。至此一别,死生难见,惟盼你逃得生天,安稳一生。

  没有署名,不过似乎也不大重要了。

  原来长明一名,非顾安堂所起,而是她的亲生父母。

  季云疏对此事从不提及,顾安堂……她祖父教养她九年之久,硬生生是瞒的滴水不漏。木昭一心以为是她的父亲设计,骗取了阵法,才害的巫族蒙难,如今看了这信,长明倒觉得,事情的真相,只有刘士安他们说的才有几分可信。

  长明抹了一把脸,却没能抹干净脸上湿意,于是只得又抹了一把。

  一把接着一把,不知不觉抹了许多把,脸蛋擦得生疼,硬生生是逼着自己止了哽咽,伸手去捏摊在眼前的书信,又怕手上的泪沾湿了信,一时手僵在一旁,眼睛盯着那句“长明吾儿”,止不住的酸涩胀意。

  半刻,理好了心绪,长明又将顾安堂所书的日信抽将出来,一封一封,按着日期,一字一字读来。

  打头的第一封,已叫她心痛如绞。信上言:

  风雪大作,我知吾儿已去,孙儿在怀,却报仇无门。想是生人多痛,别情难捱。长明身有余毒,眼之不明,我亦无人可托,只得苟且偷生,日夜,念念。

  再一如是:

  临溪地南避祸,此处近水茵竹,风光甚美,想来我儿若在,定喜。

  长明右臂胎记尽显,为避祸端,狠心剜之,听她声嘶哭竭,我心亦如刀绞。

  又一如下:

  临出京时,圣上似有所感,以毒禁我。虽解,却有残余,近日身残气虚,对夜探星道大成,已知我命将至。只哀我长明,无人照拂。更遑她目不能视。只得狠心待之,如幼鹰离巢,断翅之痛,亦悲亦痛。

  但此番也好,若我如逝,她亦不会如我一般,念故去之人夜不能寐。

  ……

  待将一沓看完,已是夜半烛将灭。

  长明揉了揉酸涩的双目,她长这么大,竟还从没哭得这样厉害过。未能承欢膝下,委屈撒娇憋忍的泪水,今夜借着这些陈年旧信,向那三位为了她而殚精竭虑,早已逝去的至亲,洒了个干净。

  亦是惭愧与羞耻,自己竞对那样以命相待的亲人,这般狠心,这般凉薄。

  恨他不告不言,亦恨造化弄人,让她与至情至亲生生错过这许多年。

  长明转头看向熹微的窗案,想着那临溪县,祖父的老坟,时日年久,只怕已是荒草戚戚,寻之难见。

  可怜她当初,竟连口木棺亦未曾替他备下,就那么一张破草席,任他入了土,受虫蚁侵蚀。

  作者有话要说:  没想到,虐的还是长明

  ☆、计划

  七月夏盛,浩烈的日色沿着绯色的宫墙蓦地铺陈,姿势广绝。一溜的宫女太监也已换上了夏衣,轻衫薄带,粉风孺人。

  打头的太监正拈着姿势与那群稚龄粉子们说道:“最近入了夏,又是七月节方过不久,咱们皇上心情不好,你们一个个的都小心着点伺候,若有谁办错了事情触怒了龙颜丢了小命,也别怪天家恩薄。”

  小宫女们齐齐矮身,盈盈答是。

  打头的太监满意点点头,手中拂尘一挥,指派了各个不同的差使去。

  当中两个,正是端着一盅参汤向着皇帝的御书房而去。

  刚近的门口,便听一阵噼里啪啦之声,虽隐约,但甚是明晰,两个宫娥立时俯身跪在了门外。

  房内,季云疏背着门光,却更显得乌目沉凌,面色清寒。

  老皇帝摔了茶盏,还觉得不够泻火,随手摸起一物又要砸去,却被王福轻巧一拦:“皇上息怒,王爷他也不是成心的。”

  话音方落,便被跪着的季云疏不识好歹的拦了断:“王公公别劝了,父皇今儿总要发够了火气,心中对故人的歉疚才能疏解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