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流水声冲击耳膜,心间却是依旧平静。他将目光从远处收回,缓缓转身,正巧望见云之陌端着百花鱼纹碗,匆匆走至台上。
这玉方台乃是妖都清净之地,常年受到自然泉水的冲刷,竟是形成了鬼斧神工的台面,石桌石凳。如此僻静,又流水作伴,依靠高山,果真是仙界所不能及的地方。
云之陌小心地将百花鱼纹碗放在案上,将手缩回身后,使劲儿再身上蹭蹭,冲慕烨离笑。随后,开口说道:“君上快些过来尝尝,这丹桂羹应是能够合您的胃口。”
闻言,他上前坐下,黑色的衫衣垂地,骨节分明的手轻轻将石案之上的鱼纹碗端起,送至身前,另一手舀起碗中一勺,缓缓送入口中。
云之陌满是期待地看着慕烨离做完这一连贯的动作,心脏不停地在胸腔中乱撞。
待口中的液体咽下,他唇边依旧带着浅浅的笑。轻手将碗放回案上,起身,随着身上衣衫的褶皱舒展,他却并未开口出言。
“君上,你如何不言?难道这羹不好喝吗?”她赶忙从位子上爬起,追上去问道。
见此,慕烨离回身,面上的笑意消失,代之为冰冷严肃,负手说道:“羹虽能喝,但是用心尚少。你若不是心间惦念的?玉盏,恐怕,定是也不会在此地留待今日。心尚且不能放在自己应该做的事情上,即使我将?玉盏交予你,你当真能够带着?玉盏连接天门链,重铸诛仙门?”
闻言,她目中的神色稍稍暗沉,转而,又满是不服道:“我知你是怕我得了?玉盏,联合九山仙君将你封印。但是,即便如此,你亦不能没来由地训斥我。我应该做的事情我自是心上明白!如今在妖都逗留这般多的日子,竟是连?玉盏的下落都不知。若是不能完成师父之命,即使死了,我亦是无畏!”
说完,她大口喘息地立在原地盯着慕烨离冰冷的面。
慕烨离却是平静,目中的神色并未因为云之陌的话改变分毫。倏尔,缓缓转过身去,如水一样不温不火的语气道:“这里是妖都,不是天玄。若是想死,自行了断即可。”
语落,他黑色的身影化作一团光气,瞬间消失在玉方台之上。
见此,云之陌更加气不打一处来。她望望桌上被喝掉一半的丹桂羹,撇撇嘴,心中亦是怀疑这羹的味道。不由伸手端起,犹豫片刻,竟是如同喝药一般,将其一饮而尽。登时,一股苦涩之感从喉咙蔓延上来,瞬间便爬满了整个舌头。
马上随手将鱼纹碗扔回案上,躬下身子咳嗽一阵,嘟囔道:“好像,好事是忘记放糖了……”
慕烨离立在高高的崖壁上,看着躬身疾咳的云之陌,弯起笑意。自言道:“果真还是个没脑子的家伙。这多少年,竟是一丝都未变。”
不由地,思绪在流水间穿梭,意识一时恍惚,竟是回到了百年之前的情景。
“大叔,你在何处?快些出来,快些出来帮阿陌看看,阿陌真的会酿酒了!”云之陌光着脚丫,抱着酒坛在画影楼中跑着。
地板因为她的跑动发出“咚咚”的声音,令方才落上枝桠的鸟儿又惊飞起来。
“这般快便酿好了?应是上个月才放进去的对。”慕烨离见云之陌跑来,便放下手中的书卷,接过她手上的酒坛,打量一番道。
她嘿嘿一笑,满是自信地说道:“虽然仅仅只是一个月,但是阿陌等不及了。大叔快些尝尝,说不定阿陌是天才,只要一个月便能酿出佳酿呢!”
闻言,慕烨离不由伸手敲敲她的脑袋,严肃道:“万物方有时,这酿酒更是急不得。你要知,这酒是世间最为特别的东西,时间越长,越是香醇,越是令人难以遗忘。过喉的酒,若是能够令人记得千年,那才是好酒。若是,只是令人记得片刻,那不过是一顿饭菜而已。你可是懂了?”
“懂……”她歪着脑袋想想,满面的不解。接着,又说道:“阿陌不懂,大叔说的太难了。人活一世尚且百年,这千年不忘,大叔是要给神仙喝的吗?”
听她这般讲,慕烨离倒是有些哭笑不得。他无奈地摇摇头,将案上的书卷重新执起,随后,停在云之陌的眼前,道:“你可知这文字是何人所书?”
见此,她摇摇头,理直气壮道:“大叔明知阿陌不喜念书,还在这里为难阿陌。”
他轻笑,将手上的书卷收起,温和道:“阿陌误会了。大叔并非因着这个原因,只是,这书上之字,能够传承至今,正是因着所言中的,深得人心。同样的道理,若是所酿之酒如此,岂不是亦是好酒佳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