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梦者言_作者:兰蕤(25)

2018-02-12 兰蕤

  边想着这些,边答着题目,他很快就忘记了烦恼被人发现的事,过了不知道多久,他感觉到自己的身边有一阵热气传来,他斜过眼看,监考老师正在他的左前方,他的心瞬间提起来了,他小心翼翼地握着笔,手悬在空中,憋气到心跳失控,突然他听见老师看了眼他旁边的窗子,很奇怪地说了一句:没有下雨呀,怎么这个卷纸会湿呢?接着拿着他答了一半的卷纸走了。

  他这才确信,他死了,死于失血过多,他这一路的担心都是多余的,根本没有人看得到他,他已经不存在于世界上了。他呆愣愣地坐了很久,久到老师把所有人的卷纸都收走了,他看着每一张桌子都反着微弱的光,空荡荡的教室里,曾经坐满了人,却没有一个人发现他来过,又消失了。他忽然觉得很孤单,更确切地说是一种刻骨的孤独,平时看着熙熙攘攘,热热闹闹的大街,真正关心、了解、在乎他的人又有几个呢?我们每天和许多温热的肉体擦身而过,有的人,我们甚至见过不止一次,可是我们却从未仔细记下过他们的脸,即使有一天他们消失了,和他一样,冰冷地躺在地上,即使离我们只有一条街巷的距离,我们也不会发现,还是过着和前一天差不多的日子。

  他的脑子里想了很多东西,很多在他活着享受生命的时候从未思考过的事。生命,情感,人性等等,他从天亮坐到了天黑,他从未发现自己有做哲学家的潜质,竟然可以在死去之后想起这么高深的论题。甚至是因为有了这死的体验,他比一般的人更具有资格去谈论生命的温度。坐到一阵风吹得他衣衫抖动,他才惊觉已经这么晚了,他觉得应该回去看看自己的尸体怎么样了,是被发现了?还是仍旧孤零零地躺着,没能合上双眼。

  夜里没有车,也没有船,他走到海边就天就基本亮了,等到有船了,他便静静地缩在一个角落里,看着身边嘈杂的人群,人声混在船发出的隆隆声中,偶然还有几声海鸥的鸣叫,生机勃勃,多么美好,以前怎么就觉得烦呢?他闭上眼睛,感受着阳光的暖意,一摇一晃地竟然睡着了,等他被周边的冷意惊醒的时候,才发现船已经靠岸了,身边的人陆陆续续都走向甲板,准备下船,他也很奇怪,自己怎么能感知冷热,是因为刚死不久吗?这个问题他也没办法和别人讨论,因为他的身边没有第二个死人。他跟着下了船,又熟门熟路地到了那个建筑前,穿过悠长的走廊,到了地下。

  这里一切都很平静,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得,那两个滑板少年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第一个走道里幽幽地闪着几盏灯。第二个走道里仍旧很安静,第三个走道也还是冷冷清清地只有几个客人,终于到了第四个走道,他按照记忆找到了那个出口,地面已经被清理干净了,连一丝血腥味都没有,他蹲下身把手按在地上,像是在进行什么仪式一般庄严,他不悲伤,只是有一种沉重的感觉。等他站起来后,他想自己应该去医院的太平间看看,也许自己的尸体就在那里。结果他找了一圈也并没发现什么,只是在一个病房里捡到了一把手术刀,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把他装进了口袋里。

  就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他和昨天那两个凶手正面相遇了,他的手伸进口袋里,紧紧攥着那把锋利的手术刀,他并不是想报仇,只是打算自卫。而那两个少年也一脸不可置信,又防备地盯着他,两方都不敢打破这个僵局,他们僵持了很久,左边那个少年掏出□□的时候,秦峥看着他颤抖的手,忽然想到自己已经死了,那他还怕什么呢?少年像是从他的眼里读出了什么,转身就跑,秦峥一个跨步追上了他,一把抢过了他的□□,另一个少年则扑上来抢,秦峥虽然力气大,但是被两个年轻男孩缠住也不是那么容易摆脱的,三人缠斗中,□□被甩了出去。秦峥用手里的刀锋向一个少年刺去,即使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不可能再死一次,但是对生命的渴望还是逼得他拼尽全力,生死面前,三个人就像三头年轻的雄狮一样,为了唯一的生存机会厮杀,这里没有道德,也不谈法律,有的只是最原始的本能。

  最终的结果,秦峥被手术刀扎中了心脏,他看着自己胸口又一次涌出的鲜血,最先涌上的情绪是绝望,是的,这次还是一样,他要看着自己死去,却无力施救,多么残忍的事。接着就是震惊,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世界,一个死人怎么可能再死一次?最后,还是和上次一样,他站在旁边看着,看着自己的脸一点点失去血色,但是他不再焦急了,他知道结果是注定的,没有人会来救他。想到这里,他忽然感到胸口酸痛,第二次看着自己死去,这种痛苦,让他从梦里惊醒了,醒来后,他看着渔村里简陋的房间,抱着被子,深深地喘了几口气,当天回学校的路上,他整个人都是恍惚的,一个晚上经历两次生死,他实在是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