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荼白想到了一个很奇怪的方法:我听安魂曲,荼白握着我的手,从我的表情、心跳、呼吸中试着理解我的感受。
安魂曲有很多版本,我选了曾经在音乐鉴赏课上提到过的莫扎特《安魂弥撒》。那是我第一次静下心来听古典乐。
我们一起“听”到最后,荼白哭了,接着一气呵成,把整部小说最重要的片段写完了。
那个片段我不忍心再读第二遍。隔了十年,荼白原来的词句我也记不清了。我没有荼白的文采,复述出来,也没有那么动人了:
克里斯蒂安把寄宿在自己家的小侄子送到加拿大读寄宿学校,把一直照顾自己的仆人保罗推荐给在乡下的外祖父母,还把一只古董花瓶送给了保罗。整个房子只有他一个人了,他听着莫扎特的《安魂弥撒》的唱片,写完遗嘱,然后自言自语,说:“父啊,赦免他们!因为他们所作的,他们不晓得。”
他烧掉了他和艾萨克的通信,然后对着一堆灰烬发呆。接他上任的人还有一个小时就到了。他打开窗,想最后看一眼窗外的街景,却发现一个小女孩在他楼下的街边卖花。好不容易街上热闹些,有人停下来买花。他想了一会儿,换好和艾萨克初遇时穿的猎装,躺在床上,把枕头和被子堆在头上隔音,这才饮弹自尽。
《岔路》是荼白最后也是最好的小说。可是在连载《岔路》的时候,荼白收到的却是连篇累牍的谩骂和嘲讽。
但荼白还是不停的写作,每天把定稿的文章放上去。没办法,写作已经成了她的习惯和本能。有时候她能忍住不看那些刷屏的恶意评论,但有时候还是会看,然后对着不停刷新的恶评,发呆好几个小时。
我安慰荼白,不要相信评论里面的难听话。你看这些评论发出的时间和数量,根本不正常。就像“终极答案”说的,这些都是脑残粉和水军,并不是真的过来看文的读者。你的《岔路》写得很好。他们说你写得不好,只是想让你屈服,因为读者们看出来凤凰于飞是抄袭你的作品,就不会花钱买他的书。要是我们屈服了,不再证明自己,他们就能放心大胆地卖书赚钱。所以,我们千万不能轻易让他们遂愿。
这话说来多么容易。但让当时的荼白做到,却很困难。
我有段时间很不理解为什么荼白会得抑郁症。能写出复杂的情节和阴谋的荼白,怎么就看不穿那些骚扰只是因为利益而使出的下三滥手段,所以没必要放在心上。甚至没必要生气。
但现在回想,当时我还是太想当然。荼白能设计出复杂的情节和阴谋,不代表她心里真的认为人性中理所当然存在着阴暗丑陋的一面。她的心性始终天真善良,不相信人可以为了利益而出卖别人、伤害别人,不能忍受自己所爱的人被伤害。
荼白选择笔名自杀的原因,不是因为那些恶评,而是因为我。甚至我曾经怀疑过,荼白得抑郁症的一部分原因,也和我有关。
就像终极答案说的那样,水军果然打算人肉我们了。荼白很少在天海里提起她在三次元中的事情,而我们的微博账号“荼蘼以降”,就算有三次元信息也是我的。我并不在乎被人肉。他们就算把我的信息曝光了又怎么样?他们就算找到我本人又怎么样?来一个我打一个,来两个我打一双罢了。大不了都进去:他们进医院,我进局子。
所以当水军真的转弯抹角查到了我经常登录微博的地点,发了条微博说“没想到碰瓷的荼白还是京兆大学的学生,似乎还练体育。不过到底是研究生还是本科生呢?”的时候,我一点也不在意,老子的学历比你们这群loser高多了,嫉妒吗?
我根本没想到,荼白看见那条微博之后,就趁我上课的时候,注销了在天海文学城的账户。我上完了课,想用手机看一看荼白今天的更文,却发现那个账户已经不存在了。
我吓坏了,还以为荼白出了什么事。顾不得半个小时之后还有另外一堂课,立刻骑着车飞奔回家。客厅和厨房里没人,卧室上了锁。我敲了几下,里面没有动静,就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把门踹开。
荼白缩在房间的角落,人没事,只是哭得很厉害,也吓坏了。她先是认不出我了一样,根本不让我碰她,后来终于让我抱着她。她在我怀里哭到昏死过去。
把荼白安顿好之后,我打电话告诉荼白的医生,说她病情反复了,医生让我尽快带荼白复诊。然后我打电话给大概还在上班的终极答案,问他有没有办法把荼白的账户找回来。因为要一起做调色盘,他给过我他的电话,可是我以前从来没有用过,一直都是天海的站内信或者邮件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