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天气,在屋外吹冷风,不如窝房里烤鱿鱼干……」许久未语,她声音虚浮,和着离口的热气,煞风景地埋怨道。
梅无尽从假寐中睁眼,低首,瞧她小口小口吁着气呵融凝在他襟口滚毛的小小霜珠。
没有对她说句「你终于醒了」的废话,也没半声「我等你好久」的怨言,他对她的一切,了若指掌。
她并未在听完他说「你只要清醒过来,就能看见,我带着我的心,在这里,等你」那几句,便苏醒过来,结束他的等待,依旧徘徊梦境中,踩着零碎片段的回忆,沉浸于此。
时而是冰冷溪边洗衣的小小身影,时而是蜷躲桌下,逃避藤条抽打的噙泪娃儿,时而是对旁人一家和乐,投以欣羡的安静女孩。
更多的时间,她是一个低头练字的恬然姑娘,埋首写下一张又一张「福」字字帖……
从她开始作梦,他便入她每一场梦境,不急于将她带离梦境,而是在她虚幻的梦里,一步步相随,她在梦里洗着永远洗不完的脏衣,他直接动手,把盆子里的衣裳变走大半;她在梦里挨打,他一指弹碎欲伤她之人的影像;她在梦里羡慕其余孩子有糖可吃,他操控卖糖的小贩,送上大把大把糖葫芦给她……
他要她的梦境,甜多于苦。
而许多现实里未曾解释的,他藉梦境呈现时机,逐一告诉她,例如另一个泥人福佑,又例如,落殇。
那些虚与实,她无法仔细细分,但在梦中,她没有太激烈的反抗意识,只是时常面露困,惘然望着他。
像昨日发生之梦,红烛成对,影成双,淡黄摇曳,一室皆暖,是她与梅海雁成亲那夜的记忆,梅无尽强行取代梅海雁,掀了她的红盖头,她瞪大眼,讷讷自语
「不对呀……好像不应该是你……」
「当然是我,从头到尾都是我。」梦中的梅无尽,做尽无耻耍赖、鸠占鹊巢之能事,反正鸠是他,鹊也是他,自己占自己的巢,又有何妨?
他后来想,梅海雁是他情感的放纵,爱得毫不娇饰,爱得痛快淋漓,为神时所不敢的,做了梅海雁那时,什么都敢了。
自然包括梦境后续,那场绵延无尽的缠绵春梦,他绝对也是自个儿来。
梦里该做的,他一样也没少做,梅海雁,死都死透了,魂魄归元,少跟他争娘子。
即便她被压进床榻,边阻止他解她衣裳,还边迷惑说;「我觉得哪里怪怪的……」,他也不给她思考机会,直接把人办了。
「为夫……兼为师也觉得,嘴有点馋,烤鱿干不错,摆在暖炉炭上烘烘就能吃,走。」他把人抱起,付诸行动,她看见他唇边笑孤,比梦境中,扬得更高、更真实了些。
为夫这两字,梦中说过太多太多回,已经顺口到变成习惯口语,她似乎也听惯了,没针对这点质疑,任他抱她回房,生起小炉火,备妥鱿鱼干,顺道打盆温水,给她洗漱手脸。
怕她刚醒,牙口不好,嚼不了太硬的烤鱿干,特别替她丢几串绵糖,口感松软,让她烤着吃。
一盆小炉炭,同时烤就鱼干,同时烤糖,顺道也烤烤暖。
她很快吃完绵糖,他递给她一条鱿,烤过的鱿干香味迷人,口感扎实,一条可以嚼很久。
福佑眸光仍带迷蒙,时时会察看周遭,大抵是梦境后遗,尚未能很清楚辨别虚实,怕自已太较真,待会儿又跌入另一段梦中梦。
两人围着小炉炭,花了半时辰解决一尾鱿干,还在讨论要不要再烤些肉片呀鸡翅什么的,不速之客却率先上门。
「幸好鱿鱼干吃光了,不用分给他。」梅无尽凑到她耳边说。
「……被你抢先说出来了。」她的心声亦然。
喂,这对师徒,我全都听到了!不速之客一一武罗默默抽了抽额际青筋,满屋子鱿鱼香味,当他鼻废了吗?再说,他也不是来吃烤鱿干,并不稀罕,要烤,办完正事,他回家搂爱妻烤去!
「我们师徒正忙着,你自备茶水,坐那边等会儿。」梅无尽没想认真待客,也不要爱徒起身奉茶,只好请客人自己款待自己。
所谓正忙着,也不过是谄笑问徒儿,鸡翅要几支,再来串香菇好不好……
「我话问完就走。」武罗绷着脸,冷声回。
「不是很急的话……你过两天再来更好。」梅无尽提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