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察觉自己失礼,脸上神情放软,稍稍修正态度,不过应是个不曾向人低声下气的富公子爷,做起不擅长之事,显得别扭。
「……对,我记得你这张脸,我昏迷之前,最后看见的,就是你,呃嗯哼……多谢,我、我叫雷行云,敢问姑娘呢--恩公姓名?」
「我叫薛翎花,牠是胖白。」翎花没与他太计较,他放低身段,她也笑笑回应。
「我昏迷了多久?」
「算算到今天,第五日了。」
「那应该大伙都急于找寻我下落……咦?这儿看起来不太像姑娘的闺阁。」他四处张望,对于身处之处感到困惑。
「当然不是,你在柴房呀。」没瞧见身旁一捆捆柴吗?
「……柴房?你把我安置在柴房?!你好歹给我一张床吧?我都伤成这样了--」嘶……又扯痛了伤口。
「有柴房能住,已经很不错了,被我师尊发现,你只能睡荒郊野外,我是冒着危险收留你,等你伤好些,你就得赶快离开。」
「听起来你师尊是个恶人呀?!半点慈心也无,见人受伤都不救的?!」
「我师尊不喜欢陌生人,他才不坏!」师尊若坏,哪可能养她教她宠她?
雷行云嗤睦了声,脑中早已自行填补完想象--眼前这丫头,九成九有个恶鬼师父,打小灌输她偏执想法,要她以师为尊,不许达逆,再顺道反复洗脑,说外头来的人,没半个好东西,入村者,杀无赦,顺便剁了做肉包--此念头,雷行云一惊,脑补太过头,自己吓自己……但,万一是真的咧?
「你们常做包子吗?」他天外飞来一问。
「咦?不常呀,你想吃包子?」隔壁李大娘会做,若病人指名要吃,倒是可以帮他讨几颗。
雷行云使劲摇头,摇得可厉害了,摇到额侧伤口又抽疼,眼前发黑,不得不躺回地上喘。
「你的伤没好透,我也不知你有没有伤到其它地方,只能替你粗粗包扎,你以后还是得找个大夫,仔仔细细、从头到脚检查一遍。」
「我觉得我头里好沉……」他掌心贴额心,气息有些虚软。
「我没法子治,只能把看得到的伤包起来。」
「你们村里没大夫吗?」这种事,让专门的来呀,瞧她一副脓包的样子。
「没有耶。」
雷行云瞠眸「村里不生病、不死人吗?!」
翎花很认真回想了片刻「打我在村里住下,还真的没死过人耶!」她也一脸好惊奇。
村里高寿老者不算少,个个身体硬朗,从没听过他们哪儿酸、哪儿疼。
「要嘛,是你随口胡说;要嘛,是你才来村里一两年,没见过人死,正常啦……」他可不想有此等荣幸,成为她见过的第一名死者。
「我和师尊住了八九年时间,我们这村子好,喝好水、吃好菜,当然身体都好,不生病更正常。」翎花说来很骄傲,对村子的喜爱,溢于言表。
好啦好啦,没体力和她争辩,反正是个没大夫肯来的落后小山村,绝非久待之处,他问她「听过「雷霆堡」没?帮我送个消息去,让他们来接我--」
「没听过,不知道,村外的事,我们这儿不管不理的。」
「孤陋寡闻,居然连赫赫有名的雷霆堡也不知晓,算了算了……等他们找上门再说吧。」雷行云闭眸,本想养个精神,却毫无睡意,干脆继续和翎花闲嗑牙「你只跟你师尊住?有没有其它师兄师妹?」
「就我和师尊两个,村里邻人倒不少,大家互相照应。」
「外人闯进村里,你们向来如何处置?」煎了还是煮了……
「没有外人来过,我们这儿太偏僻,你还是我住进村中那么久,头一个遇上的呢。」许久未与村外人接触,翎花自然也觉得新鲜有趣「你怎会从山崖滚下?爬到最上头是要找神仙吗?」
「神仙没看到,倒是为了找一株奇花,五十年只开花结果一回,听说能治百病。」
那奇花,名日「铁风骨」,枝叶尖锐如钢,色似沉铁,远观宛若石棘,盘踞悬崖峭壁,坚毅耐寒。
如此冷硬的外表,绽出的花朵却软胜绵絮,瓣似羽绒,钢与柔,同时矛盾并存,传闻取下绒瓣,含于舌下,任凭仙佛难治之症,亦能轻易化解。
「找着了吗?」
「半途就遇到有人来抢,双方打了起来,我一时失足,滚到这破村里来。」他当然不会告诉她,他怀里藏了株「铁风骨」,就算她是救命恩人,也难保不对如此奇物,产生贪婪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