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诡异无比的景况,半空中,两人激烈对战,而脚下村民依旧勤于农耕,作息正常……
「翎花呀,这些包子你带回去,与厉先生一块吃。」王大婶笑容可掬,遭受师尊掌息余威波及,击碎天灵盖,直至消散前,手中那袋热包子仍往翎花面前推。
「来唷,今天有鲜采野菇--」爽朗的谭家大哥,下一瞬间,胸口被掏了空,他脸上没有痛楚,依旧吆喝,慢慢化为烟灰。
再傻,也该知道不对劲。
平日里,村中无大事,谈论的净是柴米油盐,于是也不觉得天天见惯的日常有何不对,然而今时今日,那一丁点违和,扩大到一清二楚。
这村子,有问题。雷行云的声嗓,乍然重现。
她生活了八年,邻人个个慈蔼善良,对她照顾有加,说是看着她长大也不为过,可那些……是假的?
如同女子劈裂的湛蓝苍穹,明明村内风和日丽,天朗气清,可裂缝之外的那一片天,却阴雨绵绵,黑浪掀天。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翎花呆望裂缝内外两处天空,发不出声,只剩双唇蠕着低语。
「瘟神夭厉。」凌空女子启了口,嗓虽嫩,却清冷淡漠,「何苦冥顽抵抗,速速束手就擒,随我回归受审。」
……瘟、瘟神夭厉?
翎花怔怔抬头。她听见了什么?那女子,唤的可是师尊?
师尊并未纠正或否认,他微微敛眸,敛不去眼底深沉杀意,薄唇轻抿,勾勒一抹冷笑,发丝与黑雾交错飞舞,曳过他冰冷面颊。
「我没想到,你会藏身幻境中,藉以隐匿踪影。」
「过往一切我早已嫌腻,仅想随心所欲,不再为谁左右。」
「你,有何资格随心所欲?一个入魔瘟神,逗留人间,所到之地无一幸免,即便你无伤人之心,与你接触,何人能活?」女子淡撇唇,笑他言语间的单纯。
「所以,我就该永生与世隔绝?」他问得轻巧,彷佛与小娃儿说话,大点声都怕会吓哭娃儿那般,声调温浅。
可他一身霾烟,汹涌澎湃,与轻柔嗓音大相径庭。
「你若能自制,当然不用,偏偏你不行。」
「我非不行,而是不愿。」
「一个不愿自制的瘟神,岂能纵容不管!」女子手中纱剑挥下,再度开战,毋须多言。
翎花好混乱,耳里听见的那些,刺痛额侧,刺痛着,心。
瘟神。
她痛恨、她咒骂、她永远也不愿原谅,最冷漠可怕的无情神只。
轻易掠夺性命,毁村灭镇,动辄千万条人命,数日便化为乌有,痊愈者稀罕,一发病,几乎就是死期。
而她的家人,同样因为瘟疫……
「师、师尊怎么会是?……他既不残酷,也不嗜血,总是沉着稳重,总是安静下棋……看着我时,会微微浅笑……他若是瘟神,为何我和村人们皆能安然……」翎花的呢喃,嘎然而止。
倘若,村人全是假的,只是一场虚幻,一切便能说得通。
难怪,这村子中,没有大夫,没有疾病,不曾有人死去。
像要印证她的忖思,村庄在她眼前,褪去了颜色、模糊了形体……终归幻灭。
周遭荒烟蔓草,或残破,或凋零,何处再见村舍热闹、言笑晏晏?
大雨倾盆,落了下来,湿意、寒意,伴随雨水裹身,翎花忍不住发颤。
剑气与闇息同时削过她左右,虽未伤她,却矗陷她足前三寸的泥地,使她神智一震,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全数被击碎,意识一片清澈明了。
师尊什么也不是,师尊就是师尊,她最重要的师尊!
她只知道,师尊轻抚她发际的手掌,又大又暖,轻柔如春风。
她只知道,是师尊抱着扎马步扎到脚软的她回家,给她捏脚泡脚。
她只知道,谁都避她躲她嫌弃她,是师尊,微微倾身,弯低了姿势,同她说不如,我们作伴吧。
她只知道,师尊给了她一个家,给了她温柔,给了她陪伴。
她只知道,师尊便是她的所有!
与师尊这八年来的过往点滴,那些才要紧、才真实,无论师尊是正是邪,她薛翎花都要与师尊站在一块!
即便自己力量微弱,扞卫师尊的决心,翎花强烈到无所畏惧。
即便师尊看起来游刃有余,女子没能占到上风,甚至反受师尊压制,雪白无瑕的芙颜浮现薄薄黑青色,翎花仍觉得要帮师尊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