夭厉拈起荧光,一瞬间也明白了。
那是朝露最后一点思念。
心心念念的花仙残魂,在世间萦绕徘徊,不愿离开他,陪伴于他左右,翎花沾染到它,受它影响,于是,梦见它的回忆、它的过往,甚至不由自主遭它吞噬,意识被侵占。
如今,那点点恒久思念,终是要熄灭了。
夭厉看它在掌心黯淡,光芒越来越微弱,传入脑中的声音,益发缥缈遥远--
连伸手触碰的权利都不属于自己,该有多寂寞,时时得小心谨慎,不能胡乱与人接触,害怕不经意去伤到旁人,你一定是个很温柔、很温柔的人……
在我修成之前,你不要爱上别人哦!
光,灭了,那几句声音,再也听不见,即便掌心紧贴眉间,亦感觉不到温度。
「她毕竟不是朝露,你自己很清楚,光凭她可以触抚你,而不被瘟息夺命,就知道她和朝露相差甚远……你不会冲着她喊「朝露」了吧?」
不说话代表就是了!
「明明不是狠心之人,为何做这种伤人又伤己的事?你若有我一半狠辣,真打算把她变成朝露,我这儿有药,喝下去,抹煞掉她的一切,重新给她灌注朝露的种种回忆,绝不给她恢复的机会,管她翎花菜花,我全都不屑,一辈子只能成为我想要的那个人。」
大夫打开一处隐柜,取出药匣,匣上加了两道锁,他灵巧弹开,里头以虹彩为顺序,摆放七色小瓶,瓶瓶皆珍稀。
他拿起其中深靛色瓶子,朝桌上搁。
夭厉觑他,后者朝他眨眼眯笑,等着看他反应。
屋外传来两徒儿的嬉笑声,是翎花教大夫徒儿用弹弓打树上果子,大夫徒儿一脸淡定,眼眸却微微发亮,似乎也觉得有趣,偏偏学不来,百发不中,好不容易侥幸击中一颗,果子落地,翎花替她欢呼,笑咧了嘴。
叶梢间,阳光丝丝洒落,碎金般光芒,镶在两只粉娃身上、发间、脸庞,甚至连睫毛全是亮的。
那景致,舒心至极。
「物极必反吗?你这款师尊,居然养得出那么水灵爱笑的徒儿,而我,这笑脸迎人的师尊,徒儿却是个面罗娃。」大夫托腮笑道,故意拿药瓶敲桌,叩叩有声。
夭厉取走药瓶,大夫诧异扬眉,心想老友入魔后当真连善念也吞噬殆尽……他可是他们这群不受欢迎的「神」中,最最心软的一只呀!
下一瞬,药瓶砸碎在墙上,夭厉头也不回迈步走人,离开时顺势喊上自家徒儿,翎花先是怔忡,后则红唇咧咧笑开,立马跟上,向大夫师徒挥手道别。
他嘴上所喊的那两字,是「翎花」。
「不用就不用,砸啥砸呀!一百多种仙药提炼五十年才得一舀的金光大补液耶!」大夫痛心疾首,仰天长啸,呜呼哀哉。
最惨的是,自家徒儿不来安慰安慰为师便罢,直接拧了条抹布,抹干地板,一百多种仙药!五十年!一舀!就这么没有了!
啧,白疼白养了!
第十一章 盼相伴
他们没有马上返家,反而踏入了小镇,只因师尊一句「想喝茶」。
翎花闻言,很本能回答他「回去我泡给你喝?」
他一眼冷漠「这三年里,我终于知道以前自己喝下的东西,有多么拙劣不堪。」没得比较便罢,喝过茶博士手中茗香,别想教他再喝她煮的茶叶尸水!
翎花脸囧。她泡的茶是有这么惨吗?!值得他这般怨慰?
再说,您是期待一个小毛孩能泡出人间极品吗?!
入了城门,由此处开始,不能随心使法术变来变去,只能安分靠双脚走过镇街,再怎么样也不能让人发现,与他们擦肩而过的,是一名瘟神。
若被凡人发现……师尊他是--
在雷霆堡见识过的驱疫法会,蓦地在翎花眼前重现,依旧教她心惊,一点也不愿意师尊遇上那样的景况、遭受那样的对待……
正当翎花垂着头,忆及那次满街追赶假瘟神的情形,身子突然被抱起,她吓一大跳,因为全然没防备,喉间滚出一声尖,不仅喊得路人扫眸过来,连师尊也一脸觉得她吵,淡淡皱眉。
「师、天尊……你干么忽然抱我?」而且还不是打横抱,而是娃娃抱--把她当孩子一臂托起的抱法,用断去的左臂……
「你不是喊腿酸?」他恍若无物托着她,彷佛胳膊里不过一片云朵,半点重量也没有,迈步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