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记起不能喊他「师尊」这事,翎花蹩脚改口,为时似乎已晚,夭厉明显不悦,却不知是因那句「朝露的替身」,抑或她喊了不该喊的称谓。
「谁也代替不了她。」夭厉口吻冷凉。
「……对不起,我说错话了。」她低头认错,师尊的表情看来就像冷嗤,指控她不自量力。
她确实不自量力,以为刚刚被师尊吻过,就……得意忘形了吗?她真是愚蠢。翎花垂眸,暗暗骂自己。
彼此静默了会儿,邻桌谈话声盖过所有,讨论镇里这场瘟疫,其中有叹有骂,说这小镇待不下去,过几天也要离镇躲避,另寻它处,压根没空去留意旁桌的他与她,讲了些什么。
「仙药易得,助凡人延寿的方法太多,可是,我还没决定要不要让你留在我身边,谈长生不老,太早了。」夭厉一贯的语调,淡淡的寒,淡淡的沉痦,淡淡的说着,太早了。
这么年轻的孩子,万一将来反悔了,才有机会挽回。
长生不老所代表的涵义,绝非字面上幸运,等再过几年,若她仍心意坚决,愿舍弃轮回,永生伴他这不祥之神,那么……也好。
夭厉的心思如此,可翎花当然误解了。
她如何能不误解?
他说,他还没决定,要不要让她留在身边。
他说,谁也代替不了朝露。
她终究……无法让师尊不感觉到孤单,因为,她不是他心上那个人,永远也不可能是。
他不需要她长生不老的相伴,反正就算她老了死了,他再让另一个人变成「朝露」便好,没有非她不可。
比起为师尊心疼所落的泪,此时此刻,翎花反而没有哭泣的欲望,心口干干涩涩的,像一片龟裂涸土,一块一块,全是裂痕,满目疮痍。
「我知道了,对不起……」她再度道歉,这一次,是为她自己的自以为是而惭愧。
夭厉并不乐见她再三道歉,不认为她做错什么,何必唯唯诺诺,尤其她眼里黯淡了一大片,连一丝光亮都看不见--正要开口斥她,茶馆外突传一阵喧晔,邻桌客人闻声,立马慌张结帐,匆匆由后门逃了,伙计也知来者何人,垮着脸,多想跟着客人一块跑。
夭厉与翎花明显是不知情之人,才会一动不动,逃也未逃。
伙计拿颈上长巾抹汗,嘴里咕哝好几句「怎么又来了……偏偏官府自顾不暇,一大票差爷病的病、死的死,没空缉捕他们,才让这群人如此嚣张,明目张胆--哎呦,客官大爷,请坐请坐!」见人已踏进茶馆,伙计职业笑容添上,只是略显僵硬,迎接几人入内。
那五人,个个虎背熊腰,粗犷吓人,腰际不是挂刀就是缠鞭,露在毛茸衣裳外的胳膊,雕着满满猛兽图,身上飘散浓烈汗臭及马騒味。
他们踢椅撞桌,故意弄出声响,壮大气势,兵器全往桌上摆,阵仗很是恐怖。
「给我端酒端肉上来!」其中一大汉扯喉。
「……呃,大爷,咱们这是茶馆--」伙计陪笑。
「要不是饭馆酒楼窑子全都不营业,老子看得上你这间破店?!少啰嗦!有什么端什么!」
伙计哈腰应诺,赶忙进后堂去吩咐。
大汉取了盘中招待茶点,咬了口,是雪花糕,呸呸地吐出来「呸!净是些娘儿们玩意!」
「有得吃就别嫌,没几家店开,再挑就没了。滋味还不错呀,口感松软,不甜不腻。」另个汉子倒吃得很欢,一口接一口。
「你吃屎也说好呀!」同伙取笑。
「去你的!」又是一阵拳来脚去,踹得桌椅碰碰作响。
「好了,别闹,想想该怎么把老大尸体弄出来,说什么也要让老大入土为安!」听说官府怕疫情扩散,已将尸首火化,又怕骨灰外流酿灾,封锁在官衙某处,谁人也不敢靠近。
众人都沉默,这事儿嬉闹不得,他们蛮横脸庞皆写满坚决,只是当中有一人神情略为惶惶,挣扎了会儿,才挠挠脸腮说「他们说……碰过老大尸体的,全发病了……」
「老大是随便啥人都能碰的吗?!尤其是官差,老大生平最痛恨的家伙,就连死,也绝不允许他们胡来!咱们是什么?兄弟呀!老大会恶整我们吗?!」汉子哪懂瘟疫是啥玩意,只当是老大显灵,故意把官府闹个鸡犬不宁。
「没错!就算老大被烧成灰,也不能独留他在这,定要把他带回山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