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骂她甘愿,也无从辩骏,只是她想解释,更想道歉「……对不起师尊,我不是故意毁掉朝露的脸,而是当时……山贼说,要送我与翟猛作伴,我好怕死了之后,依旧逃脱不掉翟猛纠缠,我知道,他只是因为朝露的容貌而动心,我才想……若没有了容颜,他一定不会多看我一眼……我是真的怕,做了鬼还得躲他……」翎花垂首,双手在膝上握成拳儿。
理由虽薄弱,那时,她无计可施。
寻找师尊的那三年里,翟猛的死缠烂打,真的让她很害怕……
夭厉即便瘟息大减,入魔倾向已无,听闻她嗫嚅道来的那些,仍感胸臆一抹忿火,隐隐燃烧--自然是对山贼、对翟猛,而非她。
光看道道伤痕深浅,便不难想象,是多深刻的恐惧,迫使她用了那么大的气力,割肤划肉,毁肌伤颜,下手如此之狠。
「你以为我生气了?」
「……」不然呢?现在看起来就像是呀……
「没替你恢复容貌,是因为你哭着说,你想变回翎花,害怕带着这张容颜死去,你家人会不认得你。」
「……有、有这回事?我什么时候说的?」
这确实是她一直摆在心里的惧怕,可她不敢说,只能藏着。
「那时,我不敢在你身上施术,怕濒死的你,承受不住半点瘟息,只吩咐梅无尽治疗伤口,待你痊愈之后,再替你恢复面容。」
镜里,夭厉板正她脸庞,两人凝视着镜面,他倾身靠近,长发垂落到她鬓边,与她的青丝共叠。
长指滑过她面腮的疤,轻触它的狰狞盘踞,指腹温暖而温柔,挠得翎花双颊泛红,五指缓慢在她肤上挪移,淡淡的墨丝,由他指尖渲染开来。
镜中容颜尽毁的女子,被揭去丑陋疤痕,光洁肌肤取而代之。
而当他五指由她鼻尖挪离,再至唇心,再抵左腮,翎花以为会看见朝露花颜重现,怎知,却是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女子面容……
她,不及朝露美丽出尘,没有画黛弯蛾的柳眉,没有风华绝灵的眼波,鼻子小小的,唇也小小的,颊上几颗淡淡雀斑点缀,浑圆大眼黑白分明,正困惑地与镜外的自己对视。
那是她的模样,十八岁的薛翎花,真正的模样。
虽非绝色,但清秀可人,有着爱笑的灵活双眼。
「不让梅无尽动手,因为他只见过你幼时一面,不知道你长成什么样,他仅识得朝露,所以我必须自己来,我,才记得你的模样。」
一直都记得,不曾因为朝露仙颜覆盖,便忘了那孩子原有的样子。
天乐村山涧旁,朝他奔来的娃儿;破庙里,挨入他怀内熟睡的娃儿;站在武馆前,说「我想保护我师尊」的娃儿;哭着说,想要一方安宁无忧,再也没有排斥歧视伤害的娃儿……
她的面容声音,连费心回想都不用,镂刻于记忆一角,在他察觉之前,已然深烙。
以为镜中女子会笑,全然没想到两行泪泉,哗啦落下。
「……这是要赶我走?我不能再当朝露的替身?……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她一边问,一边哭,嗓音都哽咽了。
翎花并没有忘记,她留在他身边,唯一的理由,也是那日他破例允许的原因。
你就变成朝露吧,只要你做得到,我便留你。
所以,这是师尊不愿留她的意思了……还她原有容貌,准备将她扫地出门……
「……」夭厉无言。
刚挪走的长指,重新回到她脸腮,恶狠狠地,往左右两边一拧一拉,把问出那些蠢话的嘴,硬生生扯开,咧成一个惨兮兮弧线。
「唔唔痛--」翎花含糊哀号,镜面上的师尊正眯眸,瞪她,手劲可一点也没松软,再将她扭挤成包子脸,双唇被迫噘成章鱼嘴。
这、这是什么恶趣味呀……
翎花还是一直掉泪,这回却是因为遭拧压得好痛。
师尊施完暴,看见她的惨样,竟然还笑了出来,镜里一人温慈衔笑,一人受虐扭曲,形成对比。
「没说要赶你走,你想留下,便留下。」他放松了手劲,还她脸蛋自由,那颗小包子脸恢复原有的秀丽,不再被拉开又济压、挤压又拉开。
最近倒霉惯了,翎花不相信自己会有幸运,可是师尊就在她耳畔这么说着,口吻里,竟听得出纵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