牠听见众仙议论,说他入了魔,神性已失,不顾世间万物安危,任意妄为,以瘟神之姿步入人界,闇息所触及之处,无论人兽草木,无一幸免。
牠不信,执意在这儿守着,他那般温慈之神,绝不会如众仙所言,去世间作恶!
曾经有一回,牠在墙上没巴紧,掉了
落地,摔瘫于他面前。
他眸光由书册间挪来,淡淡觑牠,牠头下脚上,翻不过身的狼狈,不断蠕动短短虫肢。他瞧了好笑,看牠努力半晌,仍只能喘吁吁挣扎,浑身亮光忽明忽灭,总算大发慈悲,要伸指助牠,可长指探来,没碰着牠,又收回去,改拿了枝毛笔,以笔尖往牠背后一挑,将牠翻正。「虽说光熙虫不怕瘟息,却也不保证太靠近瘟神不会出事,还是离我远些,比较安全。」他用毛笔挠牠,似乎觉得笔尖刷过来又挥过去,在桌上翻覆的软虫呆样,有些好玩。
快给我住手快给我住手这样好痒哈哈哈哈哈……乐极生悲,牠被挠得太欢快,嫩躯扭扭,忍不住翻肚,要他顺便也擦挠洁白虫腹,这一翻,又回不来了,嘤嘤。
二度被他所救,这一次,他用毛笔挑起牠,把牠摆到窗台边,让牠缓慢爬下笔杆。
他面容清浅,隐隐笑意浮上「去待别人那儿吧,我这里……闇息多过仙气,瞧你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去吸食些新鲜六气,别往这儿来。」
笔尖轻推,催促牠爬往窗外去。
牠回过头看,少了牠的照耀,他与那屋子,全笼罩在阴影之中。
不知怎地,牠不喜欢,不喜欢他与黑暗相融的错觉。
虫脑使劲摇,虫屁股跟着摇,活脱脱像条狗儿,牠不往窗外爬,反倒沿着窗框,一路上爬,重新回到牠的老位置一一他的正上方,用力集气,通体明亮璀璨,证明自己功能强大,是只不可多得的极品「小金乌」。
他仰首浅觑,眸子因牠散发的光亮,微微眯敛,末了,笑着轻叹「要留便留吧,别再掉下来了。」他也不管牠了,随牠去,光熙虫是安静灵物,并不扰他清宁,留又何妨。
一个连要伸出手指,都谨记自身瘟息极可能伤牠的神抵,体贴、温柔,说他去人界伤害其它生物,牠怎么也不会信!
他会回来,一定会回来,如同以往每一回,执行完天启任务,带着一身孤寂,返回此处。
因为害怕误伤旁人,便彻底自我囚禁,停留在这儿,谁也不敢来,他也不轻易踏出。
那时,牠会努力发光,为他燃亮一室温暖明亮,不要让他感觉清冷寂寞,他走到哪,牠便努力爬到哪,就在他头顶上方照耀,彷佛讨好宣告着我陪你,我在这儿!
牠一直等、一直等,可是,他真的没再回来。
失去那位花仙,教他疼痛至此,什么也不管不顾,甚至入魔堕世?
牠见过他与那花仙的相处,躲在窗棂
后方伦看,种种羡慕。
羡慕她那么美,羡慕她能那么靠近他,羡慕她在他深邃眼中,是那么清晰倒映着。
可是,那些羡慕,随花仙逝去,灰飞烟灭。
花凋之日,牠看得一清二楚,花仙渴望碰触他,于是百般央求、说服、撒娇,说她已学会护体法术,定不会受瘟息所噬。
结果证明,爱,不能战胜一切。
花仙的殁落,不过一瞬,消散得无影无踪,化为光点香息,短暂飞舞又熄灭。
牠看着他,浑身黑雾失控,被其吞没。
一大片可怕闇息中,瞧不清他的面容,他甚至没有发出半点声音,没有嘶吼,没有哭泣,没有痛苦咆哮着花仙的名字……
他与那片黑雾,静寂得好可怕,牠一直在发抖,总觉得,有事要发生了。
牠好想穿过那汹涌的闇息,爬到他身边去,给他光明,用尽全力发光,让他知道,牠在这儿,一直在这儿陪他,不要伤心,不要难过,不要疼痛了……
牠一直在,可墨裳仙人,没有再回来过。
盼不到他的归期,只盼到关于他的种种传言,听闻哪儿出现他的踪迹,哪儿城镇爆发瘟疫,哪处又夺去多少性命……
牠终于,体悟到,他是真的不会再回来了。
可是,牠好想看见他,好想留在他身边,好想成为他生命中,一点点微弱光亮。
放眼天界,牠该去求谁?谁能帮牠?那么多的神只,谁听得见牠说话?拜托你,听我一个心愿……我想到他身边去!我想到他身边去!我想到他身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