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侍曹氏的几人一天下来已经同明月处得熟了,那妾室在旁笑道:“太太想叫您去呢,我们安兴灯会在整个邺州那都是出了名的,今儿晚上全城老小一齐出动,二姑娘小的时候最喜欢看灯了,提前半个月便盼着……”
她自知失言,越说声音越小。
那一年的元宵灯会,江柔惠同江家人走散,结果认识了隋凤。
明月不知道爹娘的旧事,就算知道也不会在意,闻言点了点头:“我知道了,等我挑盏好看的灯买了,带回去给娘瞧瞧。”
她回住处换了身衣裳,又在外头加了件石青色斗篷,叫铃铛带上银子,出来同三位表姐妹会合。
江家的小姐们出门看灯,自有一大帮子丫鬟仆从随行,免得混乱中遭人冲撞,高亮亦安排了人暗中保护不提。
这一晚安兴城家家户户俱在门口悬挂灯笼,大街上是一座又一座的灯楼灯塔,街市上商人巧匠更是把一早准备好的花灯挂起来,向往来行人兜售。
且说八娘、九娘和十娘年纪相仿,平时虽然时不时也有争吵不快,却都不是什么大事,突然多出来一个隋明月,来历尴尬,说起来简直是家族的耻辱,偏长辈们反复叮嘱要小心交好她,难免觉着有些不舒服。
三人指指点点谈笑赏灯,八娘、九娘偶尔还同明月说上几句话,十娘暗翻白眼,噘着嘴,就差在上面挂个油壶了。
夜晚的风带着凉意,轻拂明月额前的秀发。
远远望去月轮下似有彩灯万盏,大如宝塔灯、龙凤灯、孔雀开屏灯;小如莲花灯、玉兔灯、娃娃灯。火树银花,流光溢彩,简直晃花了明月和铃铛的眼睛。
铃铛连蹦带跳又笑又叫:“小姐快看,那里,那里啊,有耍龙灯的!”
十娘就撇撇嘴,语带不屑道:“这算什么,要不是到处闹土匪不太平,今年的灯会也不会只热闹今天一晚上。”
铃铛听着她这意有所指的话,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小心地看了自家小姐一眼,不再吭声了。
八娘暗地里悄悄拉了十娘一把,被她拧身甩脱了。
明月没理会她们几个,指了前头灯市,道:“铃铛,我们去看看买灯。”
灯市人流如织,路两旁俱是卖灯的商铺,门口临时搭起的木架子上悬挂着各式各样的花灯,一眼望不到头。
明月带着铃铛走马观花,很快看中了一盏名为安兴八景的灯。
这灯笼八个面各画着一幅画,全都是安兴当地的景致,有小桥楼阁,有庙宇寺院,映着灯光很是别致。
卖灯的说这是请有名的画师所画,同实景几乎一模一样。
明月想着娘亲离家多年,看到这安兴八景,定会引起好多少年时的回忆,也算是聊慰思乡之情吧,故而没怎么讲价,就叫铃铛掏银子买下,提在手中继续闲逛。
八娘她们也跟在后面边看边点评,不是说这家的灯不够雅致,搭色太过俗艳,便是说那家的灯全无新意,怕是把去年的旧款式又拿出来卖。
但对明月来说,这满街的花灯她几乎都没见过,哪一盏都好看,全都亮闪闪的,只是这么看着,心情就变得特别好,可以令她忽略身后那些聒噪。
她脚下突然一顿,目光被不远处一盏花灯吸引。
那是一盏走马灯,映在灯屏上的是一人策马而去的剪影,纸轮旋转,物换景移,竟生出马蹄轻扬,那人越去越远的错觉。
明月不知不觉走到灯下,望着那剪影出了神。
这么看着,好像那个人啊!
卖灯的过来,把灯里的蜡烛取下,好心给明月观看走马灯里的秘密。
身后传来几声窃笑。
明月回过神来,问了问这盏灯多少钱,直接买了下来。
那走马灯连底座足有两尺多高,提在手里稍嫌笨重,明月也不肯假手于人,就自己提着。
八娘几个笑罢都觉着匪夷所思。
一盏如此简陋的走马灯,竟然就把隋明月给看傻了,还要买下来当宝贝,实在是没见过世面,丢人现眼。
九娘黑了脸,道:“隋表妹,你从小在山上长大,喜好与众不同,但这灯真不值什么钱,还是叫下人拿着吧。”
十娘把脸扭到一旁,铃铛从她早先夹枪带棒那会儿就一直盯着她,灯光下,清楚见她嘴唇微动,吐出三个字:“乡巴佬!”
她顿时气坏了,想跟小姐告状,想直接骂回去,你才是乡巴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