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有蔓草_作者:列姑尾(3)

2018-02-07 列姑尾

我知道爹爹是很爱娘亲的,不然他也不会在娘亲死后把弟弟的名字改为娘的小名。爹爹没事总喜欢叫我和弟弟的名字“飞鸿踏雪”、“飞鸿踏雪”个没完。
每当此时我和弟弟都会看着对方使劲摇头当没听到。
很多很多年以后,等我成了仙,才知道我和飞鸿只是娘亲留给父亲的念想,以证明他们的爱存在过。后来凡间有个才子做了一首诗,有一句是这样的:人生到处知何似,恰似飞鸿踏雪泥。
后来人果真有大智慧。
在我看来,我传说中贵为神仙的母亲给我取名叫踏雪是很有一些深意的。
踏雪踏雪,迎着风踏着雪,实打实的风花雪月呀。我想,我娘定是希望我能够像话本子上写的漂亮姑娘一样超凡脱俗,不食人间烟火,日日迎风踏雪吟诗作对。
我的确迎风踏雪了,却是为柴米油盐而非吟诗作对。可能我生得这样人高马大孔武有力有些出乎我娘的预料,所以她在天上仙气一吹,赐给了我驾驭万兽的本事,权当是补偿了吧。
说笑归说笑,但除了用这个理由,我实在解释不通为何自己在八岁那年突然就得了驯兽的本事。
转眼父亲带着我们搬到单狐山已经两年有余。两年时间,足够我了解这座山,也足够我和山下的人打好关系。父亲认为我用“打好关系”这个说法太功利,不利于邻里之间真诚和睦相处。我站在房顶往下看了一眼被参天树木遮住的山脚,如果这也算邻里的话?
我们家算是单狐山上住得最高的一户人家,方圆十里独栋独户。单狐山脚有一处繁华城镇,镇上人来人往,酒馆勾栏赌场布庄样样俱全。我常下山去玩,因为力气大总爱帮着老人小孩提拎点东西,来来去去和山下的人混得倒也算风生水起。
镇上有个周记布庄,山脚的万事通罗大嫂告诉我周记布庄的大小姐是全镇最美的女子。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冲着这个全镇最美的名头,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我潜进周府,与周小姐“偶遇”。在那之后,我们成了朋友。朋友对于我的意义,就是玩伴,所以自从认识周小姐之后,我没少去她们家。许多次的做客里,我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于是急急忙忙跑回家找到我爹:“爹,我想拜师。”
我爹他老人家放下手里的砍柴刀站起身来:“拜师?怎么想起来要拜师了?”
我想起周小姐每天去西院坐半天:“周家布庄的周姐姐都有人教她女红,她说那是她师父。”
“呀,踏雪,你终于觉悟要学女红了吗?”爹激动的走过来,像看着开了花的铁树一样看着我。
“怎么可能!”学女红还不如上山砍柴,“您还不知道我。”
“那你想拜师学什么?”
“当然是驯兽啊。”不然还能是什么?
爹失笑:“有爹在,你还需要跟别的人学驯兽?”
当今天下,论起驯兽,自然无人能出卢氏锦之右。“可是您是我爹,又不是我师父。”
爹伸手狠狠拍了一下我的头---当然在他看来他只是轻轻地揉了揉:“傻孩子,我教你驯兽,自然也是你师父。但我首先是你爹然后才是你师父。你懂吗”
我当然不懂,周姐姐的爹就不是她师父,我爹怎么就成了我师父了呢?既然爹说他教我驯兽就是我的师傅,那娘呢?她教我训蛇,那她是不是也是我师父?我这样想着,顺嘴就把心里的疑惑说了出来。
四周有一瞬间的安静,等我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爹已经走到木桩边拿起刀继续砍柴了。我站在屋檐下,看着爹一言不发地挥动手臂,飞鸿手执书卷转身进屋里。
卢家铁律,一:术不传别有用心之人;
二:不强训有主之兽。
卢家铁律原本只有两条,均是关于驯兽之原则。但从我三岁那年母亲去世后,父亲便在铁律里加了第三条:人不提卢氏锦之妻。
我脑海中关于母亲的记忆,只有她捧着一条小巴蛇放在我的手里,告诉我好好照顾它。其它的都已是模糊的一片烟云。弟弟对母亲更是没有记忆。
为数不多的几次从父亲口中听到母亲,是在他喝醉了胡言乱语的时候。并不是我与飞鸿骗他逗他说的,是他拉着我与飞鸿的手,非要絮絮叨叨讲关于母亲的事情。他醒来后我与飞鸿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却又偷偷地不约而同地找准时机灌醉父亲。卢家还有一条只有我和飞鸿知道的铁律:父亲逢醉必提母亲。
在这许多年的不约而同心照不宣下,我与飞鸿的酒量像雨后春笋般疯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