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来了,在她念高三那年,表舅曾跟几个老朋友到美国玩,当时表舅妈还表示吃味呢,说他有了朋友忘了老婆,而且他们一家人也的确在阳明山花钟前合照过。
这人连她在相片里穿的是高中制服都记得清清楚楚,这么说来——
「你真的是我表舅的朋友?」
「虽然不算特别熟,不过我们的确认识。」他说道,嘴角淡淡噙笑。「如果你还不相信的话,我们可以打电话给你表舅确认一下……」
「不!不要!」她慌忙阻止他。
「为什么?」他挑眉。
「因为……」她窘迫,难以启齿。「他们不知道我在这里。」
「为什么不让他们知道?我听说你六年前被绑架了,生死未卜,既然你还活着,为什么不跟家人联络?」他紧盯她,像是想从她眼中看出端倪。
她敛眸,许久,苦涩地抿抿唇。「因为有某些特殊原因,可以请你不要问吗?也请你不要告诉他们我的行踪,我真的有苦衷。」
他看了她几秒,很爽快地答应。「好吧,我不告诉他们。」
夏雨蝶这才吐了口长气,一直紧绷的神经总算放松了,心韵也恢复正常速度,回想自己方才的激动,她不禁困窘。
「对不起,刚才是我太失态了。」她自嘲地牵唇。「你一定吓到了吧?」
他摇摇头。「我没什么,倒是你——」
他顿住,微拢的眉宇间,有说不出的忧伤。
那是对她的同情吗?
夏雨蝶更不自在了,尴尬地笑笑。「你肚子饿了吧?我去弄点东西给你吃。」
语落,她匆匆旋身,几乎是飞也似地逃离杜非的视线。他目送她,怅然失神,双手不由自主地颤抖。
她开了间面包坊。
在这山下的小镇,临着清澈的溪畔,她租了独栋的三层透天厝,一楼有个精致小巧的店面,和一间整洁干净的大厨房,二、三楼则是住家。
来店的客人并不多,她主要做的是网络贩卖,在网络上接订单,在当地两个大婶的协助下,每天辛勤地在厨房里烤面包,开发各样点心。
原来,她一直在这里。
杜非倚在墙边,透过玻璃窗,盯着在厨房里忙碌的夏雨蝶。她系着围裙,头戴白色厨师帽,将一头墨发藏在帽里,模样清秀,比少女时多了几分成熟风韵,以及恬静微冷的气质。
熟悉的疼痛倏地在心口郁结,他深深呼吸,努力压抑激烈波动的情绪。
她果然还活着,而他,终于找到她了!
六年来,他上天下海,无所不用其极地探索她的下落,孰料她竟藏身于离他如此之近的地方。
他在山上有间度假别墅,而她,就在这山下小镇。
是命运捉弄吗?为何要他浪费六年的时间才与她重逢?这六年来,她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害怕吗?寂寞吗?
想起她将他误认为前来讨债的流氓时那副惊恐的神态,他便心痛不已,恨不得连赏自己几个重重的耳光。
若是他早点找到她就好了,若是在她最恐惧的时候,他便能将她纳入保护的羽翼,她心上的伤,或许不会那么痛,那么深刻。
当年绑架她的那些人,究竟做了什么?他不敢想象。
六年前,他请从前道上的弟兄帮忙,找到那三名歹徒,百般拷问,他们总算承认曾经试图强暴她,但并未成功,之后她便趁乱逃走了。
听见这番告白,他整个抓狂了,私刑伺候了三人一顿,将他们打得奄奄一息,才将他们用麻布袋捆起来,丢到警察局门口。
当时,他只能为她做这么多。
现在,他能为她做什么呢?
杜非怅惘地寻思,厨房里,夏雨蝶正在流理台上奋力揉捏着面团,抬眸与他视线相交,微微一笑。
她洗净手,盈盈走出来。「你好多了吗?」
他好多了,经过一日一夜的休息,烧其实差不多退了。
但他仍伸手揉揉太阳穴,假装头痛。「还有点不太舒服,头晕晕的。」
「是吗?」她蹙眉。「那要不要回床上躺一下?」
「不用了,我想起来走走,呼吸点新鲜空气。」
「那也好。」她笑着颔首,指了指屋外。「我这边外面风景还不错,有一条小溪,你可以去散散步。」
「嗯。」他应道,却一动也不动。
她讶异地挑眉,正欲问他还有什么事,一个大婶抱着一大袋面粉,气喘吁吁地走进来,一进门便急着丢下面粉,挥汗如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