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仙居后有一处小小的尼姑庵,取名天源庵,唯有三五个尼姑看守,的确是清境之至。国主也不需下岛渡水,不用去宫中金碧辉煌、宏大壮丽的大雄宝殿去祭奠,他每日沐浴斋戒,以表虔诚之心,抱恙誊抄经文,抄好后再亲自在庵中焚烧,所焚烧的除了经文外,更有他为她所写的每一首诗词。
虽然清苦,可也渐渐抚慰了他那颗忐忑忧伤的心,更何况还有黄保仪的陪伴,每每在他做这些琐碎之事的时候,黄保仪总是不发一言,静静地伴立在他的身侧,或者为他点灯,或者是研磨,或者是递茶,清美得如同深谷幽兰。可也就是这样清冷静默的女子,在无声之处时将他照顾得温馨妥帖。
满室温雅净香,热汤素斋色泽鲜妍,那些时蔬青菜是蓬莱州岛上园圃里所栽植的,透着新鲜爽口之味。遇到了天晴气爽的好天气,黄保仪就将案几设在了红枫之下,斑驳金子似的阳光透过妍妍红的枫叶,在石桌上筛下一片片流离的光影,秋风畅意,暖日和煦,从红枫树下眺望,能看到蓬莱洲波光点点,皇城巍峨。
黄保仪安静地坐于一侧,红枫如絮飘飞,她伸出皓腕,素手轻调,一曲《罗敷媚》悠悠流淌,闲淡而冲适,她的眼波亦是清宁的,如同秋阳下的水光,泛着饱含情愫而明澈的韵逸。
国主沉心抄录经文,这时觅儿走来,见此清雅安宁的情景,畏畏缩缩在一边,不敢靠近。
黄保仪发现她的异常,问道:“有什么事,说吧!”
觅儿道:“是……是国后娘娘来到了岛下,说是要面见官家。”
国主头也不抬,道:“你去回禀国后,就说朕清心养病,蓬莱洲上一切都好。让她回去吧!”
觅儿领命回到湖心边,将国主的话原样禀告了嘉敏,嘉敏抬头凝望着枫林层染的岛山,听里面的暮鼓晨钟之声,心中蓦然地升起浓郁的失望,是的,那是一种心灰意冷的失望,是不甘郁积之后的颓然。
她闭上了眼,深深呼了一口气。这些天,她总被无缘无故地冷落,而国主的心境亦像是一个谜团,她无法读懂,也无法解开,她只知道国主在焚香抄经,在尽一切诚心为姐姐的忌辰祈福。
可是,为何什么不让自己伴随在他的身侧?
她不是不能感知到国主对自己的疏离,虽然不愿意它发生,可它还是毫无征兆地来了。
她的脸上漾开了如秋风一般寂寥的笑意,像是在问觅儿也是在问自己:“是黄保仪在服侍官家吧?”
觅儿低头惴惴道:“是……”
元英打抱不平:“为何她一个小小的保仪就能伺候官家?而娘娘为后宫之主,想要见上国主一面也难?”
“国主圣意,岂容你揣测怨怼?以后不许你这样说了。”
元英分外忿忿,只得强抑制住内心的不满,不甘道:“娘娘都已经上了小岛了,又是日夜思念国主、忧心国主,难道真的不上去看一看了么?”
嘉敏有些生气,“你刚才没听见觅儿说什么?国主养病清修,焚烧经书,不愿旁人搅扰……”
“可依奴婢看,那分明就是托辞,岛上还有黄保仪,难不保国主被那个狐狸精给迷了心窍……”
“住嘴!”嘉敏神色窘迫,面色难堪,这样的境况,她不是没想过,可这也是她最忌讳、最不愿面对的事情。
觅儿讪讪道:“若是没什么事,奴婢就先行告退了。”
一连三日,嘉敏都在洲边上等待,隔着辽远茫茫的水面,望着水汽氤氲的小岛,她的心似乎也远远地飞走了,那个小岛在平时她尚未留心,可近日里看它却觉得它姹紫嫣红,像是有着巨大的诱惑。
元英觉得冷,搓了搓手,还是无法抵挡洲上的阴寒,“娘娘,时候不早了,娘娘还是先回宫吧。”
“又到戌时时分了么?”
“奴婢想天色也晚了,湖面上也起风了,国主这个时候还没有下岛,想来今天也是不会下来了。娘娘在这里等也是白等,这个时候还不如回去好好地喝一碗热汤呢!”
嘉敏凄凄一笑,“是啊!已经第四天了,看样子他今天是不会下来了。只是本宫若不在这里站一会儿,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元英叹气道:“天底下怎么会有娘娘这么痴的人儿呢!国主算得上是一个痴人了,再加上娘娘一个,可真是不得了,不得了……”她还要絮絮叨叨地念着,一转头,赫然发现水汽缭绕的湖面上遥遥地飘过来一小船,那船头上迎风而立的温润君子不是国主,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