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进来吧。”
久久的僵持,直到弋栖月叹了口气。
祁磐峰带着几个将士,小心翼翼地将百里炙带了进来,交代了几句,末了又将那链子拴在了营帐一侧的一个栏柱上,再然后,几个人便脚底抹油一般地退下了。
营帐的帘子摇摇曳曳,最终稳稳合上来。
实际上弋栖月并不在意这帘子——便是她开着,又有谁敢往里瞧?
面前的男子,一袭玄衣,长发早已乱了,他被铁链拴着,垂着一对眸子,便跪在她面前。
可是他的头没有低下去,脊背也依旧挺直。
常言道男儿膝下有黄金,而她弋栖月是皇帝,在她面前跪倒过的男人不计其数。
可她从不曾想过,竟然有人哪怕跪下也这般好看。
这等好看倒是无关皮相,更是一种硬气和倔强。
弋栖月一向明白,这个男人表面上温柔得如同一泓水,可是他骨子里从未是柔软的,那种硬朗无从改变。
就像昨晚,哪怕他知道自己被冤枉,也不解释便将她拦在身后。
就像这一次,哪怕他和他的父亲有嫌隙,也会不顾一切地冲上去。
而她也不曾想过打断他的脊梁。
“炙,你信不过朕?”思量间,她已然走到他面前,眯起眼来看着他。
百里炙闻声抬起头来,看着她那一对惑人的眼睛,只是淡淡而笑:“臣下信陛下,从未疑过陛下半分。”
“那你可知道,朕便是擒住他,也绝不会杀他。”弋栖月沉重声音,随手把玩着他精致的下颌。
“臣下一向知晓。”
弋栖月的手一滞,随后她直起身来,目光溜向束缚着他的铁链。
“可是……臣下的父皇,也是皇。”百里炙的声音却又响起。
“臣下知晓,如若他被陛下擒住,便是陛下不杀他,父皇也不再配为皇了。”
“哪怕臣下知道他无数的不堪,为母妃之事恨他入骨,他终究也是臣下的亲生父亲。”
弋栖月颦了颦眉,心里却不是个滋味。
用亲情为理由来压制她吗?
百里炙,你何时也学会了淮川、夜宸卿的招数?!
她哼了一声,随后便要转过身去。
孰知,百里炙却忽而将两手抬了起来,递向她面前。
“臣下不悔,但臣下愧对陛下。”他抬着眼,对上她的目光。
“请陛下废掉臣下的武功吧,如此,以后臣下绝不会再忤逆陛下分毫。”
其实百里炙心里又岂会过意得去?
他知道,在他自己都觉得解释不过去的时候,陛下却肯相信他,如此心意有多么难得。
弋栖月垂下眼去,冰凉的指尖触着他的手腕,如今他的手腕被铁锁拴住,却依旧能触到关键之处。
“百里炙,你就这么不稀罕自己的武功?”
惊世的好功夫,却被他几次三番弃若敝履。
百里炙任凭她的指尖在他手腕上游走,似乎并不在意,也许在某一瞬间,他就会失去伴随他近二十年的武功。
“臣下……有罪。”
“武功比不得罪责,更比不得陛下。”
弋栖月垂眼瞧着他的手腕,如今被铁锁束缚了许久,早已被勒出了几绺殷红之色。
她转身抽出了一柄长剑,手起剑落。
‘当啷’一声。
束缚着百里炙的铁链竟是齐声段落,摇坠在地。
她的声音一片冰凉:“功过相抵。”
百里炙微微愣怔,可转瞬间,她的手臂已然从他身后探过来,蜿蜒着掠过他的胸膛,她的指尖指着他的心口。
“朕不要你的武功,朕要你的心。”
她停了停,又低着声音补充了一句:
“凉的不稀罕,朕……只要热乎的。”
百里炙闻言,竟也是禁不住唇角上扬。
他抬手扣住她的手:
“都给陛下,炙的心,烫,但绝不会再伤陛下半分。”
弋栖月低低地笑了一声,侧过头去,朱唇覆上他的耳廓,轻轻地咬着他的耳骨、耳垂。
“可是,陛下。”百里炙却略微偏了偏头。
“陛下为何依旧肯相信臣下?何况外面的流言蜚语……”
在一片惑人的冷香里,他稳住了心神,因为他心里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