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在天牢里,他也是冷静地告诉她——她应当罚他的。
如今这般,想起那时的事,她的心愈发得酸。
倒不如当真废了他,打断他那坚挺的脊梁,便将他锁在凌霄阁让他不去想什么流言蜚语,什么家国大义……
弋栖月咬着牙攥住他的手:“可是,你没有做错过什么……”
百里炙笑了笑:“生而为人,孰知对错呢?”
“好在炙足够幸运,倏忽二十载,得以逢着陛下……”
可是,炙,你逢着朕,如何是好事?
弋栖月摇着头,随即却是低下头去,用唇凑近他的。
孰知百里炙抬手挡住她,浅笑:“陛下……莫要傻了……有毒……”
便是吻也吻不得了,可他都要走了。
弋栖月眼睛愈发得酸了,眼泪砸落间,她咬着牙把朱唇移开去,却不肯离开他的面庞,她狠狠地吻着他的额头,他的面颊,他的鬓角,他峻挺的鼻梁,他惑人的眼……
就这么一路吻过去,是不是就可以记住他?
记住她寒冷的宫里唯一的火。
“陛下……”
“炙可以唤你一声……月儿吗?”百里炙的声音宛若游丝,他半闭着眼,微勾的唇角却仿佛噙着一抹笑意。
弋栖月点了点头,嗓子已然哑了:“好……”
百里炙一笑,轻轻地唤她一声。
弋栖月把头埋在他颈窝间,咬着牙点头,终于将唇伏在他耳畔,应了一声。她停了停,稳了一口气,忽而轻声说着:
“我……最欢喜炙了……”
她用的,是‘我’,不是‘朕’。
百里炙一愣,随即,面上笑意却是愈发得深了。
他的手早已没了力气,如今只能是轻轻地抱着她。
“月儿,炙只是遗憾,最终,也没能和你一起在揽月台看北国的雪……”
他轻声说着,忽而侧过头,吻着她的额头。
“我……带你去看雪……”弋栖月咬着牙,泣不成声间,话语模糊。
“北国的雪、西国的雪、东国的雪、南国的雪……”
“我们一起等,一起看……”
“可是你、你留下好不好?”
弋栖月咬着牙,一字一句,到最后,喉咙早已发不出声来。
可是她确定他听得见,因为,她看见了他唇角的弧度。
闭了眼,泪水决堤,她把头埋在他的颈窝里。
她想也许这是一场梦罢。
梦醒时分,一袭红衣的公子,大概还会再洞房夜喝个酩酊大醉,第二日一早,又伸出温热的手想给她拭泪。
这个公子会给她做糕点,做饭食,会用他温热的胸膛暖她。
会把所有的招数挡下,一身是伤,让她毫发无损。
……
炙,这是不是一场梦?
可惜,百里炙环着她腰身的手臂,力道却是愈发得小了,直到……渐渐不再有力气。
弋栖月眼泪模糊,缠着身形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公子,他的凤眸终究还是阖上了,扇骨般俊美的睫毛,静静地停在他眼前,不再有丝毫的颤动,恰如一只断了翼的蝶。
他那温暖的呼吸,也停了……
“炙,你答应过,把你的心给我的……”
“我要热的,不要凉的……”
可是无论如何,怀里人,都在渐渐冰凉……
弋栖月将自己的唇咬得血肉模糊,她跌坐在地上,用手臂紧紧抱着他,嗓子嘶哑地,一声一声喊着他的名字。
可是,又岂会有回应……
直到弋栖月再也喊不动,只是呜咽着跌坐在地,泪水决堤。
她发不出声音来了,只能默然抚着他再无血色的脸,他的唇角依旧上扬,仿佛是在对她笑。
弋栖月忽而也带着满脸的泪笑了——百里炙,这个温暖的男子,至少,他是笑着走的。
一旁,几位医者不知是何时到的,他们小心翼翼地验查过了,可是这脉象衰微的势头,仿佛是人自然地死亡。
他们也知自己瞧不了这毒这病,又见陛下哭成了这副模样,只能默然立在一旁,只想着一会子如何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