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此前看诊的只有胥先生,据弋栖月所知,能被时芜嫣唤作‘先生’,而且迷迷糊糊叫出来,显然颇为熟悉的人,整个苍流大抵也只有胥先生一人了。
这一切,如若真是胥先生所为,恰恰也是切合得紧。
譬如秦断烟那一句‘其实是’,大抵便是一个她弋栖月不会预料到的人。
譬如此后她在苍流时,时芜嫣莫名其妙地中毒,然后要取她的血来解毒,而那时她若是再取出血去,只怕会丢了性命,她誓死一搏不肯给血,可之后时芜嫣的毒也莫名其妙地解了。
如果……这是胥先生所为,他想要置她于死地,只需要随口说出一句‘中毒’,然后说一时配不出解药,但是情况紧急。众人皆知她弋栖月的血可解毒,这无疑能将她推到风口浪尖。
一切都是这般合乎旧事。
若说还有什么疑问,那大抵就是,当初她还小时的种种。
愣了半晌,最终弋栖月咬了咬牙,抬手攥住孙兰的手:
“此事委屈你了,也辛苦你了。”
“这几日先好生歇息着,养好身子,朕不会让你白白落进水里的。”
孙兰愣了愣,随后忙道:“谢……谢陛下。”
说着竟是要起身。
弋栖月摆一摆手,示意她不必行礼。
站起身来,面上四平八稳,心里却是分外犹豫。
最终想着——
不论如何,还是先将暗器一事告知夜宸卿。
然后派人去查胥先生的信息,如若确凿——那么时芜嫣解毒之日,便是她让墨苍落杀死胥先生之时。
亲自写了信发给夜宸卿,亦是派湛玖安排人去查胥先生的种种。
只可惜,胥先生终究是上了年纪的人,并且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安安稳稳待在苍流山,除了几次任务之外,几乎不曾出山,无从查起。
至于他的身世……
除了这个有些特别的姓氏之外,便什么都不剩下了。
‘胥’,这样一个姓氏,格外奇怪,可弋栖月身为皇帝,却是除了胥先生之外,不曾再见过的。
三日后,墨苍落一行人再度离开北都。
时间短暂,弋栖月在送走墨苍落时,夜宸卿那边没有回话,而湛玖那边也拿不出消息来。
于是弋栖月只能拿着那纸合约,面上装得平平淡淡:
“墨掌门爱妻心切,朕甚是感动。”
“只是如今,事情隔阂甚多,朕一时也无能为力。”
“既然合约尚在,墨掌门若是信得过朕,便请容许缓些时间。”
墨苍落眸光深深地瞧着她,闻言眯了眯眼睛:
“陛下说得是。”
“如此……便拜托陛下了。”
他语罢转身过去,却在转身之时,控制不住地扫向她的手腕。
天气寒凉,弋栖月这一身袖子极长,他根本瞧不出来,她腕子上还有没有那镯子。
可是也问不出来,她究竟带没带那镯子。
他转身过去,心里却觉得自己可笑。
曾几何时,当他确信她念着他,为他好的时候,他想着,这丫头不会变心,而他有更为重要的事情,等他忙完那一切,再陪她补偿她也是不迟的。
可事实证明当时他的想法是错的。
如今,这丫头变得让他琢磨不透,虽说她为了他肯同夜宸卿一刀两断,让夜宸卿离开北宫,可是前提也是他以社稷之事相逼,何况……这并不能代表,她是欢喜他的。
可就在现在,他偏偏就舍不得了。
偏偏就要在心里想,她究竟是如何意思?
偏偏希望,她对他走心。
自己……大抵也是贱骨头。
墨苍落不再回头,唇角的笑意却是涩然而暗冷。
如今时芜嫣躺在一侧的车架里,病虽然将将好了,却也已经没有力气切切察察了。
以至于,外面这一番本应让她放心甚至感动的谈话,她也没听见。
至于胥先生。
他此后知道孙兰没有死,心里惴惴然,却又不敢轻举妄动——在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如何能敢使用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伎俩?
其实那一日,孙兰落水,的确是他动的手脚。
此前孙兰发现他,同他谈话时,胥先生已然发现了,孙兰虽然说话滴水不漏,但实际上,也是在刻意地逃避一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