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白衣女子仍是去年见过的模样,只是气色看上去好了些。她坐在矮凳之上,斜斜地倚靠着斑驳的门框,侧脸看着靖虞出现的方向,露出浅浅的笑。
她似乎也在等!
靖虞被自己这个想法吓到了,他差点一口气上不来,天知道他是如何走过去,又是如何开口说出那句话的。
“你……不回家吗?”
“回家?”
那白衣女子轻轻开口,带着淡淡的讶异。她的声音很好听,像极了神庙里女巫祝祷时那种虔诚的声音(在神庙里待了一段时间的靖虞一时只能想到这种比较方法)。
“这儿每一寸土地都是我的家。”
那白衣女子坐正了,便显出凛然之气,用不着居高临下,就已拉开了同靖虞的距离。
“……”
靖虞呆了,他一时竟想不到回答的语,显出几分痴傻之气。
“这是我们第三次见面,对吗?”
白衣女子忽的发问,靖虞呆呆地点头。
他是堂堂七尺男儿,怎可如此畏畏缩缩?可是,靖虞就是没有办法占据主导权。
“相逢是缘,还真是个道理。”
那白衣女子自顾自的说着,浅浅的笑挂在她的脸上,便是最好的妆容。
太阳到了落日的阶段,便会加速下沉。那变得橘红橘红的太阳,缓缓坠下,余晖迅速消散,黑暗携着凉风已经在驱赶余热了。
“我要走了。”
白衣女子如此说道,随即起身步入门内,一个老妪伸出一双老手将矮凳拿起,破旧的门便咯吱咯吱地缓缓阖上了。
靖虞呆呆的看着白衣女子离去,说不出一句挽留话,做不出一个阻止动作。那白衣女子看似柔弱,动作又缓慢,却也在转眼间消失的无隐无踪。
面对着那扇破旧的木门,他连走近的勇气都没有。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完全暗了下来,黑黝黝的小巷子里,只有靖虞那呆呆的身影。
走近家门口的时候,正好看见老父提着灯笼立在台阶下,看样子正欲出门寻找儿子。
“父亲,孩儿回来了。”
靖虞忽的喊道,他加快步伐,上去扶住了父亲,心同时收了回来。
老父亲看到儿子高兴得合不拢嘴,扭头呼唤着家人,冷清的院子里立刻热闹起来。
当晚,靖虞躺在床上,无意间摸到了下巴上的短须,随即叹了口气。
妻子问他为何叹息,他自然不肯说,只是敷衍而已。
明年的八月二十六,还很遥远。
在黑暗中,靖虞睁着一双眼,并无一丝睡意。
☆、城西小巷(下)
时间这种东西,当你注意到的时候就会过得很慢。
靖虞的一颗心沸腾了几个月,总算归于平静。他在神庙由一个打杂的,变成了打杂管事的,也算是件鼓舞人心的事。而且,神尊驾临神庙,照例赏赐的该神庙上下一干人等不少东西,他得了一坛子美酒,好好藏着。
洵都的冬天又湿又冷,今年更甚,便是靖虞这样一个身强体健的汉子,也有些受不住了。他最小那个孩子,冻得生了病,奄奄一息。于是,在那样一个天寒地冻的日子里,靖虞抱着最小的孩子出了门。
附近的大夫已经无能为力,翕教最好的大夫是那些神庙里的巫医,然这些巫医未必肯为他这等小民瞧病。靖虞是豁出去了,才决定去自己打杂那个神庙求担任佐祭的巫师。
那时候,神庙里正在为神尊祈福,一时见不着佐祭巫师,靖虞只好抱着孩子在外头等着,从辰时等到午时,好容易等到法会结束,佐祭巫师从殿里出来,靖虞立刻冲了上去。
“大人,求您救救小人的孩子吧!”
靖虞跪倒在佐祭巫师面前,怀里抱着孩子,几乎落泪。
同行巫师们吃了一惊,有人叫来卫士驱赶靖虞,被佐祭巫师阻止。
佐祭巫师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巫师,以他的年纪,大概会在这个位置上终老。他为人耿介,常板着脸,不曾说过几句阿谀的话,庙里的人都怕他。
“你带着孩子,随老夫来。”
这便是答应了,靖虞感激涕零,忙抱着孩子随佐祭巫师到了一间偏殿。那殿里温暖如春,一股热流流进靖虞的心里。
“把孩子放到那边去。”
佐祭巫师吩咐道,靖虞忙照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