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然睁眼,梁拾女看到了头顶的帐子,耳边传来他人的低语:“哎呀,姑娘你醒了。”
是个少女的声音,带着一丝惊讶与欢快。
梁拾女余光瞥到那少女,眉清目秀的,那气派不似寻常人家的姑娘。她微微瞧了四周一眼,那光景,该是在大户人家的房子里。
“姑娘,你饿了吗?可想吃些什么?”
那少女叽叽喳喳的,一下子说了好多话,拾女应接不暇,许久才勉强吐出一个字:“水。”
少女很认真地听着,又问了一遍:“是要喝水吗?”
未等拾女回答,她已经跑出去,片刻功夫便端了一杯水回来,捧到拾女嘴边,慢慢喂着。
“大夫说,你伤的太重,不能乱动。”
拾女喝了一口,清凉清凉的,并不是清水,而是带着淡淡的苦味,像是药。
“这也是大夫吩咐的,专为姑娘熬的药茶。”
那少女又解释道。
拾女受了那药茶的刺激,整个人清醒了许多,她努力挤出一个微笑,表示谢意。
那少女笑笑,道:“是我家大人救了姑娘,姑娘只管在这儿好生将养,什么都不必管。我家大人可是这洵都城里说的上话的人。”
她面露骄傲之色,却不至于令人反感,反而生出一丝好感。
拾女身上的痛意渐渐清晰,之前的遭遇在脑海里一一浮现,再想着那少女刚才的话,不由黯然一笑。
这时候,外面传来了脚步声,那声音很有规律,给人一种稳重之感。接着,一个中年男子便出现在屋子里,只见他宽袍博带,面容严肃,隐隐露出武人的傲气。
那少女见了,忙施礼。中年男子摆摆手,少女便慢慢退了出去。
“我叫桓佶,姑娘应该听过这个名字。”
那男子开口道。
拾女想了想,真的听过那个名字,故乡那种消息闭塞的地方,也有关于这个人的传说。桓佶,一个看似遥不可及的人物,今天就这么站在她面前。她记得,这是昏迷前见到的那个人。
“你像我的一个故人。”
所以,你就救了我?拾女一言不发,静静看着。
桓佶站在拾女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又道:“我知道你是什么人,也明白救了你意味着什么,你不必感谢我。”
拾女尝试动了动,发现浑身疼痛,果然是动弹不得。她勉力冲桓佶一笑,“请问,今天是什么时候?”
“八月二十一午时。”
桓佶缓缓道,“你是昨晚掉进寒舍的。”
那么,她并没有昏迷多久。拾女这样想着,她不知道昨晚那些救她的人如何了,她想问眼前的人,却开不了这个口,只得转着眼珠子。
“你想问什么,只管开口。”
拾女还是没有说什么,倒是对方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道:“昨晚那些人,全都死了。”
他语气淡淡的,像是说着很平常的事,也许对他来说,这的确是稀疏平常的事。
拾女心一沉,她隐约记得那些人的面孔,没有平戡,她更想问平戡的下落,终究没法开这个口。为什么要问呢?自身难保的她,知道了又能怎样?
也许拾女的反应令桓佶有些意外,桓佶打量着拾女,许久才道:“对于一个刚知道自己是谁的人来说,死未免是件残酷的事。”
拾女忽然很认真地看着桓佶,冷笑道:“像我这样的人,是生是死又有什么分别?”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听起来怪怪的。
桓佶严肃的脸上忽然流露出一丝不知是怜悯还是愤怒的情绪,他道:“如果流放罪人的生死可以忽略,那就不会有今天的桓氏。”
拾女心中一动,她隐约记起这位桓大人家族的事,据说是在神燮时代被流放,成为十八勋旧中的可怜人,后来又回到洵都,靠着桓佶父辈的打拼,才有了今日显赫的地位。而她虽然知道了自己的本名,却还没有燃起担负家族希望的决心,看到的一切都是黑暗无趣的。
“你的名字是安怡徽,不是梁拾女。你既然找回了名字,也该找回家族的骨气。”
他这是在嘲讽自己,亦或是激励?拾女心中不快,却也有些动容。她既然与那个梁家毫无关系,那么,是否该找回自己的本来的家呢?可是哪里还有家?
桓佶微微偏过头望着窗外的景致,喃喃道:“家父曾留给我一句话,人生在世,宠辱不惊。这句话,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