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对面友人,唉声叹气:“陆澜,你快想想,你最近有没有见过这样一个人?他模仿你很像,一定和你相处过的。”
陆栖淮摇头,神色凝重:“他既然会惑心术,那你第二次所见到的也未必是真容——照你所说,他没有修习过任何的武学,应该是纯术法高手,至于你在南离看到他所配的名剑,应当不是他自己的。”
他蹙眉续道:“这样一来,范围就宽多了,他不学武,用术法将灵气内敛,便和普通人没有什么不同。在街头随意擦肩而过的一个路人,都有可能是他。”
沈竹晞点点头,忽然身子一晃,心口像是有惊雷掠过,陡然一阵心悸,他在细细察觉,却又心跳平稳如常:“真奇怪,我刚才陡然心乱了一下,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
他想起一个人滞留在客栈中的史画颐,不知道她如今是不是已经离开,又到了哪里,会不会遇见方才的那个人。他摇摇头,史画颐武学造诣虽然不高,为人却甚是机灵,只要隐瞒身份,不去主动招惹有能耐的人,应该足以自保。
陆栖淮拍拍他的肩,冰凉的手指让沈竹晞一瞬间镇定下来,耳边听得友人说:“后来我回了夔川,按照约定去找你,曾三次潜入凝碧楼的追煦小筑去搜寻你的信息,可是第三次我去的时候,居然看见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你关押带到了凝碧楼。”
“什么?”沈竹晞惊骇失声,“那时候凝碧楼应该早已经放出我重出江湖的消息了!”
“我当时也曾怀疑过,但一来关心则乱,二来纸条的字迹和平时我所看到的一样,不像是人伪造的,三来……”陆栖淮顿了顿,垂眸苦笑,“我未免也太过自信,觉得没有人能够觉察到我潜入了追煦小筑。”
“如今看来,显然是被设计了。”陆栖淮沉浸在回忆中,端起酒来急急地往下灌,因为喝得太急,酒又辛辣,肺腑中仿佛有一把刀子在搅,身子陡然便是一踉跄。沈竹晞立刻探手扶住了他,搀他坐稳,然而,手指刚触及到对方手腕,他顿时变了脸色,不等陆栖淮急急抽回手,他已闪电般地搭上手指扣住他脉门:“你怎么回事?”
“没关系。”陆栖淮微微颔首,想要收回手,“小伤而已。”
沈竹晞生气他这种轻描淡写的语气,不等他再说,忽地伸手卷起他袖口,看了一眼露出的半截手臂,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他苍白的手臂上,赫然有十二枚弧形的乌青,沿着神门、内关二穴往上,直通曲池、太渊,最后止于尺泽、孔最二穴,居然将整条手臂都钉死了!
“这也是凝碧楼留下的?”沈竹晞抓着他衣袖,咬牙切齿,这句问话几乎是一字一字从唇齿间迸溅出来的,他眼如寒星,冷光点点,叫人不寒而栗。
第99章 壮骨和春鬓其五
“我不知道你在夺朱之战的七年里是否和凝碧楼有过节,害怕他们折辱虐待你,干脆提着剑夤夜杀上门。那时候何昱不在,我和朱倚湄斗得难分难解,便是在那时进入她的梦魇,最终还是力克了她。”陆栖淮唇畔泛起苦笑,“这是那个凝碧楼的黎灼用了蛊毒在我身。”
“你伤得这么重,不去看医生,这条手臂岂不是要废掉?”沈竹晞不耐烦听他讲述,手指用力收紧,就要转身拉他走。
陆栖淮扯过他手里捏着的袖子,神色倔强,不为所动:“反正你平安在这里已是极好——”他一动,又有殷红的血从伤口滴出,落满衣袖,因为穿的是黑衣而不易察觉。
“如果我的手臂废了”,他茫然地笑了一笑,忽然抬眼定定地望着沈竹晞,眼神看得极是深刻,居然在一瞬间让他有刀锋掠鬓的寒意,“江湖人,江湖死,若我废了一条手臂,功夫大退,或许便会无声无息地被人所杀。”
“这样一来,是不是就不用费心费力地面对未来的诸多事端?”他这一句话说得心灰意冷,沈竹晞心中大震,忍不住握紧了他的手。
陆澜这样的表现,是不是还有许多事情瞒着他?也不过短短二十多日未见,陆澜的眼神居然已经是望不到底的,宛如深沉的海,他自进亭子开始,除了讲话,就一刻不停地喝酒,端起酒坛的姿态气魄,竟仿佛是那些日日买醉、醉生梦死的贵公子。
沈竹晞缄默地攥紧了他的手,一口气忽然停滞在胸口,撕裂的疼:“别这样,你当初要是不和我一起去南离就好了,那本来应该是我要面对的命运,却拉你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