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侍女怯萝迟疑着从地上爬起,走过去,从书架上对叠如山的案碟最下方抽出一沓纸,双手高举递给床上的人,“宗主,这是您派去外出打探消息的人发来的。”
女子抬手接了纸卷,纤指飞速翻过,阅后即焚。她抿着唇沉默许久,再开口时,声音里沁满了冷意:“要他们有何用?居然到现在还查不出,在史家婚宴上假扮我的人是谁!”
她冷笑着,手指尖的灰烬扑簌簌地落下,落在镜面上,居然无声无息地消失了,仿佛一滴露水蒸发在了夜色里。
宗主一拂袖,忽而拉响了床边垂下的银铃,叮叮当当的清脆声音响起,怯萝自发地往后退去,便看见穿着黑色夜行衣的矮小青年猫着腰跃进来,伏在地上,静静听候吩咐。
“写信给朱倚湄,让她拿出些合作的诚意来,最好能在三天内将那个潜在的祸患解决掉,那个人既然已经替我进入了国寿献艺的乐队,就让湄姑娘出手,等合适的时机将我送进去换掉那个假货。”宗主冷冷道,抬手扔下了一个羊脂小玉瓶,她看到下面的人用力攥紧了玉瓶,转身离去,不禁再度微微冷笑。
——他们家族的死士,为了防止意外因素所导致的临阵叛变,全都在身体内种植了蛊虫,而那一枚丹药,便是暂时缓解蛊虫发作的药物。
人心难测,然而天底下,没有谁会不顾惜自己的性命。
然而,只是一分神,怯萝忽然又轻轻地惊叫一声,从窗外探出头:“那个骷髅!不不不,那个人和骷髅进了宅院,好像是来找宗主您的!”
“是吗?”宗主悠然地反问了一声,并没有因为对方贸然地闯入而显得恼怒,反而轻声地笑了一下。笑声停止时,她人已不在床幔中,竟在电光火石之间掠门而出,只余室内那种淡淡的脂粉香气。
脂粉的味道来自梳妆台上的十六味胭脂和三十三种眉粉,被小心地收纳在鸭蛋形的粉盒里,挨个排好了摆在一套叠地整整齐齐的戏服旁。怯萝看着,神色忽然流露出一种敬畏,宗主虽然法术造诣惊人,然而比她的术法更惊艳的,毕竟还是她作为青衣花旦时的登台演出。
然而,从今日起,这样的惊人丽色,也会成为昙花一现了。
月光下,怯萝忽然咧着嘴笑了一笑,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兴奋,全身都在剧烈地震颤。她小心翼翼地一格一格拈开散粉的盖子,指尖轻触上去,袖子里装着液体的透明小瓶子无声滑落,在每一格里都滴了些许晶莹,远远望去,如同她滑落的泪水。
然而,阖上最后一个盖子的时候,她的笑容忽然凝固在了唇边,不用回头,她也能清晰地感受到一把剑直直地抵着她的后心,对方没有进一步动作,然而,稀世锋刃的凛冽剑气还是划破了她的衣衫,鲜血泉涌出来。
“啊!”她惊慌失措地伸手乱抓,在她因为狂乱陡然睁圆的眼瞳中,清晰地映出了对面的样子——是那个骷髅!骷髅脸上的骨头攒动着,狰狞可怖,锋利得仿佛要把她搅碎!
怯萝没有丝毫再挣扎,眼一闭,昏死过去。
宗主在庭院的廊下静候那位不速之客的到来,她手指低低地合拢,从镜面上掠过,镜光在一瞬间被点亮了,映照出的画面也在一瞬间纵深宽广起来,反照出庭院里的每一处角落。她很快灭了光,背对着柱子而立,隐藏在黑暗中,伺机给不速之客雷霆一击。
那个人终于出现在她的视线里,令她惊异的是,对方居然还背着一个人——不是普通的背在后辈的姿势,而是略微别扭地反手单臂环着对方,护着那个已然失去知觉的人。对方脚步轻灵敏捷,似乎一抬足就想要跃上房顶。
就是现在!宗主陡然并指点在镜面上,雪亮的光霍然对着那人迎头斩下,居然锋利不输剑气。她没有再给对方喘息的几乎,手指连弹,在镜面上急速翻飞,无数的电光纵横交错,宛如一张巨网,将那两个人紧密地笼罩在里面,收拢、电击、绞死。
这虽然不是镜术当中最厉害的招数,然而,对面那个看起来只习武学、不通术法的人未必能轻易逃脱。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电光陡然炸裂开了——是真的从中炸裂开了!就仿佛有千万道锋利的颈气如针般刺出,将已经凝结成实体的网瞬间戳穿了无数的小洞,可怖的呲呲声响过,镜光织成的电网陡然收缩,而后飞速膨胀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