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了顿,满怀怨毒:“或许你在他面前自残自戕,他倒是会颇为解气地看着你。”
苏晏向来以温柔和雅的翩翩公子形象示人,不会轻易地被别人的三言两语挑拨起怒火,但凡事每每牵扯到沈竹晞,总是例外,他双眉一卷复又散开,眉目间似乎有什么令人畏惧的东西在散开,说话的声音并不如何发怒,可是一字一句却很恶毒:“史姑娘不顾名节身份,随着他四处奔波,也换不来并肩睥睨一顾,有什么好说我的?”
“最悲哀的可不是像我这样曾停驻在他心里许久许久的,而是像你这样倾其所有,还是求不得的。”苏晏锋利的词句激得史画颐面色发白,可是他却不打算就此放过她,“史姑娘,你可不能坦坦荡荡地指责我,你不就仗着自己是名门之后,从前只读书不曾习武,所以没有犯下杀孽吗?”
他冷笑起来:“你应当知道,你手底下的冤魂,可并不比我少!”
“什么?”史画颐根本不信,挑起尖细的眉,一哂,“从离开史府到现在,这一路上,我可没有……”她忽然卡壳了,含恨欲绝地蹲在那里。
苏晏满意地笑了,接下来所说的话几乎成了她余生的噩梦:“史姑娘,你的手中沾满了鲜血,那都是无辜之人的血,你不再有资格并肩站在撷霜君旁边了——”
“你知道吗,你在涉山里杀的那些村民,全部都是无辜的。”
“我为撷霜君解开了命缕之后,整日痛得要死,只能想法子饮血止痛。那些村民膀臂里没有血,是因为我已经施法诀吸干了他们双臂的血。而他们之所以变得力大而暴虐,只不过是因为我给他们施了法术。”
“史姑娘,你明白了吧,如果没有你贸然动手,他们到现在还好端端的、平平安安地生活在乡村里!”
他每说一句话,史画颐的脸色就苍白一分,她用力捂住耳朵,重重地用额头磕着地板,逃避着不愿意再听到接下来的话。胸臆中撕裂般的痛苦在一霎抬头,后悔与自责将她吞没——不,不是的,不应该是这样的!为什么会这样!她是一个杀戮者,一个罪人!
小昙日后知道了,会怎么看待她?师兄和师姐在九泉之下,会怎么憎恶斥骂她?还有父亲,一定会恨不能将自己寸桀手刃!
“放过我吧!”史画颐扯着嗓子,说出了许久前和师姐唐茗秋一样的声音,连这种绝望到无底深渊的情绪也别无二致。她双手按着自己的眼睛,因为情绪太过于激烈,唇边溅出的血染遍了衣衫。
“怎么可能放过你。”苏晏冷笑,不惜往她心里再捅一刀,“你知道你父亲为什么会死吗?为什么我一定要杀他?撷霜君曾为金盏花枝帮助过你们,如果不是为此,你父亲后来就不会在周家危难时出手相助,周家就会覆灭了!”
“为了撷霜君,周家必须灭亡,所有相帮的都应该死!”苏晏冷酷地说着十多年前的某个下午,自己拍板做下的决定,“如果没有家族束缚,撷霜君就能得到自由,他那么好,凭什么被这些只有血缘关系而无亲情的人羁绊!”
苏晏说到后来,完全不顾及伪装出的谦谦公子形象,撕破了脸,神色狰狞:“周家这样拿自己后代当诱饵的行为,和我们这些邪魔外道有什么区别!”
史画颐根本听不到他在说什么,入耳的全是乌拉乌拉的重音,她一时间连颤栗都停止了,而心脏也悬停在那里。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昏沉中,她胡乱地探手,摸到一样冰凉的物事,是雨隔剑!
她缓缓地拔剑出鞘。
苏晏俯视着委顿在脚下的她,也不管她有没有再听,自顾自地便接了下去:“你大概不知道,周家不为政亦不从商,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势力,甚至让全中州的其他世家都忌惮。”
“他们确实应该忌惮!因为周家掌握着一样他们最怕的东西,时间!周家府邸的位置是一处时间裂缝,常有不净之城的亡灵试图从这里破壁而出,他们世世代代都修行着追溯时间的术法,没错,就是那种可以静坐在原地,将时间的流逝往前推移的镜术,比分镜还要骇人。”
“可是撷霜君却学的是纯武学,他族里并没有传授一星半点的术法给他!”苏晏抬高嗓音,神色冷冷,“虎狼之心昭然若揭,他们大概是想保全自己,将撷霜君和余下的整个家族作为弃子,这种行为,即使是我这样的人,也是不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