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草开始害怕起来,以往从来没有人带一百多号人来闹事的,虽然有武功高强的人,也不过一次来三四位。药医谷前的石阵,不怕敌手武功高,就怕人数多,这么一百号人,就是单纯地搬石头,也能在半天内破开石阵。
林青释听出了来人众多,微微冷笑,缄默不语。
他的沉默,落在邓韶音眼里,就宛如死亡的歌声无声飘落:“林谷主,我希望你能好好想一想,如今的短暂盛世是多么的来之不易。”
他越说越激动,甚至几近咳血,侧身指着身边的随从:“靖晏军这些人,都是在夺朱之战中出生入死的人呐!他们,他们只求你能救上一命……”
在最后口腔里血腥味轰然炸开的时候,邓韶音看见的是覆眼的惨白缎带,层层叠叠在一起,让他看不清缎带下的那双盲瞳里有怎样的神色。他果然赌对了,赌上所有的情分和对这位故友的了解——不论他是林望安还是林青释,有一点是没变的,他依旧月朗风清,容不下发生在眼前或远处的死亡。
那之后,林青释和药医谷一行成功解开了靖晏军的燃眉之急,而后他们周济天下行医,再也没有回过药医谷。幽草觉得很奇怪,邓韶音和谷主的关系奇迹般地缓和了,甚至每年都能见上一两面,而这次在尹州城的短暂会面,也是邓少帅几月前就飞书来约,而他们也一路行医至此。
其实这样隐于市的行医生活,比之从前隐于寒冷幽谷,倒更有几分人间烟火的温暖富足。除了每日都颇为担忧谷主的身体能否适应,她对现在的生活还是很满足的。
第121章 拜君山河寿其三
“喂,朝微,回神了!”
沈竹晞从跳下来到现在,愣了一炷香的功夫,两眼无神,像被挖空了神智。先前两耳呼呼而过的风声阻住了他的惊呼,他总觉得有什么思绪从脑海中掠过,可是细想又似乎什么都不记得了。
“先前上去的时候你怎么不怕?”陆栖淮轻拍他僵直的脊背,克制住不笑出声。
“你还取笑我!”沈竹晞收敛了思绪,横他一眼,拭去额角的冷汗,“快请我喝酒去!”
“走吧,喝酒。”待他终于平定下来,陆栖淮抛给他几钱紫锦贝,莞尔,“给你压压惊。”
沈竹晞跟着他迂回地拐过几个巷口,直到再也不见一丝灯火,终于觉得不对:“哎,陆澜,你要带我去哪里?”
“快到了。”陆栖淮头也不回地说,清沉的声音听来格外让人安心。
沈竹晞住了口,默不作声地走在他身后,不知过了多久,陆栖淮终于停下来,在一间完全看不到“酒”字招牌的店前推门进去。
“深夜饮酒,别有一番风味。”店堂内进空无一人,陆栖淮将紫锦贝拍在桌子上权当付账,探身到桌子下面取了一坛酒出来,摆出一对杯子,为两人斟上。
沈竹晞目瞪口呆地接过酒杯:“居然还有这样卖酒的,哎”,他忽然觉得不对,问道,“陆澜,你不是刚从夔州过来吗?怎么知道这么偏僻的酒馆?”
“就你话多。”陆栖淮遥遥一举杯,似乎是在黑暗中微微蹙眉。
“……”,沈竹晞被呛住,决定不讲话。
两人在漆黑长夜中对饮,窗外夜寒雪重,时闻翠竹被覆雪压断的噼啪声。沈竹晞终于忍不住,打断了这样奇怪的宁静氛围:“喂,陆澜,你说的那个朋友呢?”他敲敲桌子提醒对方。
沈竹晞已饮了一杯酒,虽说这酒味道苦涩,不算太烈,他仍是说话不太利索,夹了一块贝肉下酒,含含糊糊地说:“我要听这个故事。”
“你不知道,你提起这个人的时候,眼睛里的那种光——”沈竹晞夸张地做了个动作,“就好像把你整个人都照亮了。”
“嘻嘻,他一定对你很重要,你这样的人,能做你的朋友,也一定有一段故事。”沈竹晞满脸热切地看着他。
“这酒好苦啊,你快讲个故事,来中和这苦味。”他喃喃道。
陆栖淮放下酒杯,手指扣紧了放在桌上:“你要听这个故事下酒?”
“他姓方,方外之人的方。”陆栖淮如是说。
他忽而又沉默良久,叹了口气:“不是我不愿讲——这个故事实在是太苦了,不适合用来下酒,比酒还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