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有一种素淡的美,也许是长久在面具后不见天日的原因,他脸色分外苍白,血色淡淡,连双眉都像烟云一样柔软朦胧。他戴着露垂珠帘的额带,垂下来的几颗淡蓝色透明的珠子,映得他整个人愈发飘渺。
他明明没有见过的,怎么感觉很熟悉呢?
然而,只是沈竹晞一愣神的功夫,那人忽然反手一扬,啪地倒转剑柄,重重地击在他肩上。
这一击很重,沈竹晞一颤,却忘记了自己落脚的地方已经是雪山边缘,那人伸手又重重一推,他只来得及最后护住后脑,就从削平了的雪峰一侧直滚推落。
巨大的冲击中,满目都是看不到头的白茫茫雪光,刺得他闭上了眼,然而奇异的是,那个人最后的怪异眼神却在闭眼之后,依然深深地印入脑海里。
沈竹晞悚然一惊,那显然不是看陌生人的眼神!
他的眼瞳里有深不见底的东西,居然如海浪层叠翻涌,纷至沓来。其间无数种情绪夹杂不一,沈竹晞能辨别出的,一种是庆幸,一种却是难以抑制的哀恸。
——这个人从前一定认识他的,他们之间,有过怎样的过去?
沈竹晞抱着膝,指尖在磕磕碰碰中被冰凌扎满了血,他尝试着挥手掐诀——这是前几日刚从陆栖淮那里学来的御风法诀,只是,不知道是他忙乱中记错了,还是风雪太大,在长长的坠落中,一直到底,法诀都没能凝聚起来。
沈竹晞在半空中,忽而听见激越的笛声铿锵传来,那一瞬,居然如九天霹雳,悚然令人惊动。
是陆栖淮!
他要做什么?是遇见敌人了吗?
第52章 狂心入海市其六
笛声极远,然而一音一节传来得无比清晰,仿佛陆栖淮站在云端之上,借长风将音符送远。
漫天的笛音千万道阵齐齐刺入耳,那一瞬,整座雪山仿佛入魔一般,陡然间再度滑动起来,笛声高昂上去,雪面也随之起伏。沈竹晞猝不及防,伸手死死地攀住一块突出的冰棱,而后被高高地抛出去。
那一刻,对高空的恐惧再一次如海潮上涌,包围了他。
“陆澜!”他当空大喊,四顾茫茫,觉得害怕起来。
笛声陡然中止,沈竹晞只远远地看见黑衣一折掠起,指尖祝东风亮过天地间所有的光,迎面轰然斩落,将他身后随之落下的雪块击碎。
“朝微。”直到陆栖淮携着他落在地上,打量了他半晌,才喃喃道。
沈竹晞看见他握着玉笛的手满是血,淅淅沥沥沿着他们走过的路落满了一地,有些甚至顺着笛孔流淌在素洁的玉质上,看起来甚是触目惊心。
“擦擦。”沈竹晞拍遍全身,没有找到合适的东西,于是撕了片衣角递给他。
陆栖淮并没有接,只是与他并肩行走,微微侧身,黑漆漆的眼瞳定定地望过来:“朝微,你怎么回事?”
“你怎么耽搁了这么久?”陆栖淮终于接过来抬手擦拭着掌心,沈竹晞这才清楚地看到,他掌心的血,居然是指甲生生掐出来的。
沈竹晞眨眨眼,不知道自己不见的时候,这位好友又是怎样担忧焦急地寻找自己的。他觉得心里有些酸胀:“我……我遇到了一个人。”
陆栖淮的眼瞳陡然凝聚起来,一瞬间钉在他身上,居然细密有如千针齐刺。一定是自己太过敏感了,沈竹晞摇摇头,把奇怪的想法驱逐出去,一边三言两语的讲述了在雪山上遇到的那个面具人。
“这人是纯术法高手?那就不是殷景吾了。”陆栖淮沉吟道,忽然面色一肃,“朝微,你也太不上心了,你若是稍微注意点,怎么会被他推下去?要是我没有及时拉住你……”
“你以后一定要学会提防着外人,知不知道?”陆栖淮伸手抓住他肩膀,晃了几下。
“疼疼疼!”沈竹晞叫出声来,然而陆栖淮修长的手指有如愈收愈紧的铁箍,丝毫不见放松。他眼珠一转,忙不迭地点头,向后退去,“好说好说,都听你的。”
陆栖淮松开他,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就在沈竹晞满心不自在想要开口说话的时候,他忽然叹息道:“朝微,你可真是……”
“别人都要杀你、与你动手了,你怎么言辞之间仍旧在回护他?”
“你怎么总是不晓得多防备别人一点?要是你提防一些,他的剑连靠近你的机会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