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以铭毫不犹豫地抽出了没入女子身体的剑,她的血像是到了生命尽头而流出的眼泪溅到了他的脸上,但他丝毫不为所动,目光中流露出的是一个正义之士将为坚持自己的原则而受罚的不屈的坚定。
除了兰若和昔怀外,其他人对这一幕或多或少在内心中都感到了快感——人族再一次获胜的快感。
女子觉得全身的力气被一点点地抽走,她缓缓倒在了地上,视觉和听觉都逐渐变得模糊起来,但一幕幕的记忆却如笼中的飞鸟最后一次扑腾着飞向天空。
她想起来了,自己因修为不足无以抵抗道士的法器而让丈夫带着孩子先走时,丈夫那深受感动而坚定的眼神;她想起来了,自己将被施以火刑时紧紧地捆住她的锁妖绳所给她带来的痛楚;她想起来了,主动回村子的丈夫将孩子交给道长后,那闪避的神情。
婴儿被火烧灼而越来越小的哭声仿佛就在耳畔,她绝望地嘶吼、哀求,所有村民都面带笑意地看着台上,还不时地叫好,仿佛在看着一场精彩绝伦的戏。
拼死逃脱的她毫不犹豫地吞下了藏在修行之地的朝夕丸,她终于有能力让道士也亲身体验了一次被火焚烧的痛,当然还有她的丈夫,他当时的表情是那么的痛苦、扭曲,她记得自己笑着问他:“你说当时锦儿是不是也这么的痛?”
她最后想起来了,由他亲手簪在发髻上的那一株带着朝露的栀子花。
“下辈子我要做云间的野鹤、林中的山兔,再也不要来这人世间了。”她慢慢地合上了双眼。
此后,兰若与同门师兄弟的关系彻底跌倒了冰点,他们不再用言语欺侮他,只是都远远地避着他,眼里带着疏离与一丝的恐惧——灭村的惨案让他们知道了,原来当一只妖拼死复仇时所造成的后果是多么的可怕,他们可不愿意做引燃兰若的复仇之火的那点星火,从而引火烧身。
而兰若也无奈地接受了这一改变,亦喜亦悲,温不热的是人心。
同族溅出的鲜血如同利剑般刺透了兰若一直以来妖与人可以平等相处的幻梦,清阳门的弟子们何尝没有看到那个婴孩被烧焦的尸体,何尝没有感觉到这起灭村惨案中的蹊跷,只是他们不愿深究,他们认定自己了解的一切便是所有的真相了。妖忘恩负义,恼羞之下,视人命为草芥,让一村人成为她手下的亡魂,这才是事情该有的全部真相。
妖与人之间的嫌隙不是一朝一夕所形成的,而是用了无数两族族人的鲜血所浸染出来的,原谅谈何容易?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小节终于结束啦,兰若真的背负了很多,值得欣慰的是他仍是那个他,从未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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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划(上)
“又是有关那件事的梦啊。”兰若望着从窗户透进来的月色深深地叹了口气,突然间一个奇怪的想法窜进了他的心里,那柄剑会不会有朝一日指向自己,或者指向全天下所有的妖呢?
“吱呀”一声微弱的开门声在寂静的夜里突兀地响起,来者尽量放轻脚步走了进来。
兰若下意识地急忙躺下装睡,而后又自觉好笑,自己装睡的用意何在啊,完全不必要的嘛,许是在清阳门的夜禁门规所养成的习惯使然,不过既然都装了那就继续吧。
兰若感觉来人坐在了他的床边,身上带着一股好闻的淡淡的草药香气,不是顾白还能是谁呢?
顾白替兰若掖了掖被子,许久都未出声,最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柔声问道:“兰若,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回答他的是一室寂寥的清冷月光。
他停了一下,继续用温润的声音轻轻诉说:“看见她,我就莫名地欢喜、莫名地紧张,让我想起了第一次替人问诊时的感觉。”
“这是什么比喻啊……”兰若在心里默默汗颜。
“有时翻着药书、写着药方时也总是不经意间想起她。我好像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后日她便要走了,她有着自己余生要做的事。明明知道不可能的,可还是想让她知道,也想知道她——是如何看待我的。真是无理取闹的孩子气的想法啊。”顾白的声音隐隐有了点哭腔,因为这份情感他不会在人前轻易显露出来,只有趁着夜色才能流露几分。
兰若听到顾白略带哭腔的声音,心下觉得有几分心疼。但幽兰那个女子背后隐藏的怕是剪不断的人世纷繁,他实在不想单纯的顾白牵涉进去,只好忍耐着继续装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