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陵饮了口茶说:“开弓没有回头箭,已经到了如此地步,便走一步是一步,其实我和你爹是一路人,这般年岁了,便是能做出一番事,怕是也享不起了,如今只要无愧于自己就是,而枫儿,你不一样,你还年轻,当今天下,非子言不可得,子言,非你不可辅。”
“老师谬赞。”慕容枫慢慢的说。
“你去瞧瞧皇上,他可真是做帝王的料么?皇上的亲族,除了苏泓苏子怀,怕是在没有能担大人呢的,可苏子怀的性子太柔弱,他便是能登基,怕也是个会休养生息的帝王,况且他没有野心,没有气魄,而子言不同,他才是真正有大气魄,堪当大任之人。”
邹陵说道此处,不由得轻拍了一下桌子。
落叶翩跹,一片翠绿的叶子落在慕容枫的茶碗之中,慕容枫慢慢的说了声:“老师的话真是感人至深,‘迟暮之年’‘百姓为重’,这话自然听来不错,可这真的是老师的真实想法吗?”
慕容枫一边说着,一边用指甲将茶碗中的叶子挑出,然后就抬着眼皮,眼睛不眨的看着邹陵。
邹陵听着慕容枫的话,面色不禁变了变,他抬起眼皮看着慕容枫,胡子也跟着颤了一下。
慕容枫面不改色,接着说:“老师此生都在朝廷为官,您的忠心天地为鉴,只是如今您公然反抗朝廷,您的私心,仅是和我爹的吗?您难道不想留名青史吗?您的确和我爹一样,迟暮之年,都怕了,怕没做出什么,此生便匆匆结束。”
邹陵似乎没想到慕容枫会说出这一番话来,他皱着眉头说:“枫儿……”
“我曾听民间说过,说我爹是‘治世之奸雄,乱世之能臣’,而都说您是‘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
慕容枫的眼光锐利,就这样看着邹陵,眼神不眨一下。
“哈哈哈。”
邹陵忽然笑了几声,开怀而笑。
慕容枫就如此看着他,没有笑,也没有说话。
邹陵笑罢,便对着慕容枫说:“枫儿,果真到了什么时候,你都是最清醒的。”
“我时而清醒,时而沉醉,我已经醉了许久,今日才是清醒一回。”
“不妨说下去。”邹陵微笑着说了句。
慕容枫相信,邹陵和慕容德一样,心中都有一个掌阔天下的心,只是他将这个心思隐藏起来,而慕容德太过暴露,暴露的太快,以至于有了今日的大败。
而邹陵不同,他每一步都走的小心谨慎,为了今日,他怕是也谋略了许久。
想到此处,他便对着邹陵说:“您刚刚说的,几分真几分假,枫儿实在难以分辨,只是我想该是您和皇上联合,让皇上借兵给您,作为交换,便是您大败我爹,让我爹成为众矢之的。”
“不,不是皇上。”邹陵敲敲桌子,更正道,“是你的嫡姐。”
这一句,已经承认他做下的事。
看来果真是邹陵和朝廷联合,里应外合,让慕容德吃了败仗,慕容枫相信,假如只是叛军,那多少都不是慕容德的对手,可他们的头领是大昭左相邹陵,又有朝廷为后盾,这便不同了。
慕容枫听着邹陵的话,不禁淡淡一笑,然后抬头慢慢的说:“我以为老师败在了我爹手中,没想到竟是我爹败在了老师的手中,人都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没想到老师这黄雀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失望了?”邹陵目不转睛的看着慕容枫,已经收敛了笑容。
“不是失望,只是遗憾,为了老师当年只教枫儿‘礼乐’,却不教枫儿‘人心’,到了如今,枫儿能看懂琴谱诗书,可却不知人心为何物。”
“我不必教,枫儿你聪慧,想要瞒过你太过艰难,这是你最可怕之处。”
“能看透人心的人多得是,只不过我这人不懂得掩饰罢了。”
慕容枫微微一叹,伸手摸到茶碗,只见茶碗中的茶水已经凉透,竹木桌上,顷刻间已经覆满了竹叶,竹叶柔软,慕容枫拈起一片树叶放在手中把玩了一下,然后说:“老师,时辰不早了,我该回去了,我只怕回去晚了,怕苏子怀便要找我了。
邹陵面色看去并不算好,他摸了摸胡子,这才对着慕容枫做了个“请”的姿势。
慕容枫对着邹陵拱手一拜,然后朝着竹林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