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桐啊。”
“嗯?”
“快快快,赶紧帮我把头发梳开,再耽误下去,指不定又要闹出什么事了。”
“……”
温凉的日光漫过窗棂,涉过镜台,斑驳落在妆奁之上,浅耀着钗头珠玉泛起淡金色的微茫。
……
弦桐执梳为弦月挽发的静好时光并未能持续多久,皆因急于打探三山班情况的弦月一度在不停催促。
“这次总可以了吧。”弦月苦着脸望向镜中映出的弦桐那一张宛如倾城的侧颜。
显然,戏曲天赋比她高的弦桐在审美上自然也是甩了她几条街。原本只想随便扯根青绳把头发一扎就算完事的弦月,生生在弦桐不紧不慢的节奏里挽出了一个清雅素淡的发髻,再饰以那流光轻逝的玉簪,眉眼间微施粉黛,端得是,闭月羞花,沉鱼落雁。
弦桐围着她转了一圈,终于是点了点头。
“唔。”他思索道:“可以了。”
“嗯嗯嗯。”一连三个嗯,弦月激动得从圆凳上蹭一下站起,抓起弦桐空着的那一只手便要往外闯,“赶紧的,跟我出去一趟。”
猝不及防被拽了一个踉跄,弦桐又是没来得及放下手中木梳,便被自家行事风风火火的班主一把给扯到了门外。
“班主。”他叫住弦月,晃了晃手里的木梳,“等我把它放下?”
“放什么,扔了扔了,赶时间。”
弦月劈手就要夺过木梳扔进屋,却被弦桐侧身一拦。
“走吧。”他将握着木梳的手收进衣袖,轻声道。
弦月面带不解的看了他一眼,却也未出声多问,她点点头,牵着弦桐的手稍微收紧,随后往院门外走去。
沿着小径朝前门走,弦月瞧着花池里花瓣凋零,花池边青树枯枝,似是整个宅院都陷入一种异常的安静之中。思及戏班里的人都被她打发出去寻戏台,此时,当真是落针可闻。
两人这一前一后,走的倒是没有多久。
可刚迈过月亮门,弦月就瞧见斜对面的正门边上立着个人,这人她不认识,但眉眼却又令她感到几分熟悉。
“谁啊这是。”她下意识地嘟囔道。
随在身后的弦桐以为弦月是在问自己,便低声回道:“是昨晚来给您送信的那个少年。”
“送信的?”弦月小声嘀咕一句,然后扬起头朝着对面的清秀少年挥了挥手,高声道:“阁下来此,可是有何要事?”
弦月的身影甫一出现之时,这少年就已经注意到了她。只是不似弦月这般举止随意,他先是略微整了整衣衫,随后才从怀中取出一纸书信,步履似疾实缓,面带着微笑朝弦月这边走了过来。
“今晨见弦班主久久未至,鄙主人便修书一封,遣小人前来再请弦班主往夏时楼一叙。”他微微躬身,双手奉上自家主人封下的书信。
“嗯。”弦月随手取过来信封,瞧都未瞧便潇洒向后一扔。轻飘飘的信封在半空里缓缓落下,正好掉到弦桐伸着的手上,分毫不差。
“行了,信我已收下,到时候若是有时间,自当赴宴。”与弦桐多年来培养而出的默契,让弦月不用回头看就知道信已经被他稳稳的收好。
“是。”送完信,少年又躬身行了个礼,直起身后,他像是完全不在意弦月敷衍般的态度,依然诚恳道:“弦班主若得闲,万望前来,鄙主人确有要事与弦班主相商。”
也不知道是真听进去了,还是纯粹在应付,总之听过少年解释以后的弦月难得的点了点头,道:“好,我知道了,小哥若是无事,便请回吧。”
弦月既已下了驱逐令,少年自是不便多留,也不愿多留。只见他抱拳一拱手,道:“弦班主,若无他事,小人先告辞了。”
“恩恩,告辞。”急着要出门调查的弦月,语气越发直白,连基本的客套都已省下。
少年微笑着略一颔首,转身向门外的方向走去,在弦月与弦桐双重目光的注视里,他迈过门槛又转了个弯,然后消失不见。
“信上又说了什么?”少年身影消失后不过刹那,早已急不可耐的弦月拉起弦桐的手就要往外走,边走边问道:“有没有说他到底是谁?”
“没有。”亦步亦趋地跟在弦月身后,弦桐一边注视着她的背影,自觉心底皆是满足,一边仍不忘汇报内容,“是段《牡丹亭》中的选词,班主可要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