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
“年轻人,见识总是差一点,看法——也看不了太远。”方夫人又打量了一眼房子。
她是在骂我眼光短浅哩!
“更何况若不是跟我们站在同一水平上的,更难了解我们的处境。”她叹了口气。
我不是上等人,更不是方东美,当然不了解豪门贵族的处境,难道祖英彦也不懂吗?不!据方夫人的意思,是我带坏了他,而直到现在,我还不识好歹。
“不论为了什么,光是尽孝道,英彦也该回去了,在外头玩得再久,也得收收心,你说是吗?”方夫人说到这里,优雅地站起来,“我话就说到这里,相信你会明白。”
我看着她,这是个不速之客,但我是主人,应该有送客的礼貌,我正要站起来,忽然,一阵晕眩,我胃里好一阵翻,不由干呕了一声,一定是昨天吃坏了。
方夫人收起了笑,对我的无礼非常不高兴,死死地瞪了我半晌,倒抽口冷气,这才袅袅婷婷地走出去。
我继续坐在那里,等晕眩过去,然后我继续打扫,把所有地板都拖了,桌椅也都抹干净,祖英彦还不回来,我索性连窗子都擦了,还是不见他的人影。
这个大少爷,只不过是去买点菜,看看他买到哪里天都黑了……咦!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我心里更加不安,莫非,真的出事了,我再也骗不了自己。换好衣服,背起皮包就走,一口气跑到了派出所,几乎连气都喘不过来了。
警员看见我,立刻说:“你来得正好,黄昏时有个外地人把这部脚踏车送来,指明要交给你。”
脚踏车,我回头一看,正是祖英彦早上骑出去的,车子好好的,没有任何损坏,但,祖英彦呢?
正在惊疑不定,岗哨上的电话响了,警员去接听,只见他又急得拨给消防队,当他说出发生火灾的地址时,我大吃一惊。
“海景路,海景巷——路。”不正是——
一路上我心急如焚,不愿意相信那是真的,但当远远看见海景路在黑暗中冒上了漫天火光,我的心整个凉了,天!
我们赶到时,消防车已经来了,粗大的水柱喷向漫天大火,不到十分钟,就把一场火彻底浇熄,剩下呛鼻的烟气,和烧得乌黑焦烂的残骇。
那些长条形的地板,漂亮的木头窗户,印染了家徽图案的帘子,祖英彦亲手做的家具……全都在火灾中化成了灰烬。
我呆呆站在那里,完全失尽了力气。
就在失去祖英彦的这一天,我也失去了他为我建筑的房子。
我没有哭,没有再进那个什么也不剩下的火场,只是全身发抖。
※※※
警员把我安置在镇上唯一的旅舍,现在,一切都跟以前一样了,初来这小镇时,我们也是一无所有,住在这旅舍里。
可是,我心里仍然抱着希望,就算是祖英彦被绑架回去,那也非出于自愿,他绝不会背叛自己的感情。
不论如何,我应该等他回来。
失去房子,并不算什么,只要祖英彦能顺利回来,我们可以再申请执照,再盖一栋,就算是为了躲避祖家不能再盖了,我们还可以到更远更荒僻的地方去,只要我们能在一起,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打起精神坐起来,擦掉眼泪,把皮包整个倒出来,里面有我的存折,定存单,银行保险箱钥匙,还有所有的证件。
这些东西如果重新申请,可得忙好一阵子,我收拾好,天一亮,就到废墟去,只要他一回家,第一个看到的就是我。
火场的情况可说是惨不忍睹,黑夜里被焚烧过的一切都现出了本来面目。
墙壁烧得漆黑,屋顶烧得剩下大梁,红色的文化瓦落得到处都是,举目所见没有一件完好的东西。
我站在门边,半年前,我回到小镇,也是用这种眼光望着这里,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足够勇气来重建。
我的心中掠过了苦涩和伤感,泪水又盈满了眼睛,祖英彦,你在哪里,你在做什么?你遇到了什么?
花园里的植物几乎都被熏死了,我清出一小块空地,坐在上面,从黎明等到中午,又从中午等到了天黑,祖英彦没有回来,我一直待到月亮都出来了才离去。
我的生命跟火劫后的建筑一样,充满了无奈与孤寂。
第三天,我一早又去了,警察正好带人来鉴定火场,起火的地点是储物间,鉴识人员找到了曾盛装过汽油的空瓶、闹钟、电线及其他可疑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