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电视台未必打得赢,根据报社的法律顾问分析,那张合约还不算正式契约,因为许多细节没有淡妥,只能算是委托书,而签订文件的是桂碧随本人,她尚未成年,在民法上,属于限制行为能力人,有关她的意思表示,就该得到法定代理人的允许,所以这张委托书的效力就要大打折扣。
不过电视台也不气馁,报上说,内部的高级人员已在善拟对策,至少面子上要过得去。
她小小年纪,就有本事把这些头等的厉害角色搅得乌烟瘴气,也算是有能力的了。
我吃过饭,还要回书室,只见碧随跑了进来,急急地说:“拜托,让我躲一躲。”
“你又惹什么麻烦了?”
“如果有记者找我,就说根本不认识我。”她一头钻到楼上,拿破仑见她奔跑,也兴奋极了,直扑翅膀怪叫连连,我拿罩子把它罩上,它这才安静下来。
“记者找你作什么?”我想想不对,跟上了楼,她站在大书柜前叉着腰,煞有介事地浏览那些书。
这些书大部份都不是我的,每一本的靡页里都有象牙图章盖的“无双堂藏书”,是老太太的典藏,她去世后,文莉不由分说就用卡车一股脑儿送来。还振振有辞说放在这儿比流进光华商场的旧书摊好。
她把我看成大学者,其实我哪儿有那等闲功夫,我读书一向求精不敢求博,这其中大部份是珍贵的绝版书,若在白石居给虫蛀了才是我的罪过。
“问那么多干嘛?”碧随顶我一句。
“你怎么一天到晚净惹麻烦?”
“麻烦要找上门,我有什么办法?”她无可奈何地耸肩膀,她今天穿的是雪白的露背装,小小年纪却风情万种,我站在门边,离她远远地。
“如果躲得过,我倒赞成你躲,但如果躲不过呢?你不是白白折损风度?”
“你都知道了?”她惊讶地吐吐舌头。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笑:“谁教你做明星梦。”
“我才不喜欢,是他们硬要我签字的,”她不屑地说:“我只想当现代舞团的第一女主角。”
“不管你喜不喜欢,惹出麻烦总是事实。”
“电影公司会替我解决。”
“你真的要去拍电影?”
“才不!”
“那你这样做,不是耍人家吗?”
“先混过去再说!”她笑嘻嘻,毫不以为意。
“这就是你的人生态度?”我的嗓门一下子提高了。
“你生气了?”她抬起头,更衬出露在衣服外的脖颈修长——如果那件小得只有手帕大的布条也算得上是衣服的话。
“若有人该生气,也还轮不到我。”
“为什么?”她打破沙锅问到底。
“我凭什么对你生气?”我蹙眉。
“你不能够因为我爱你,就给我脸色看。”她的声音低沉,意兴阑珊。
啊哈!这个可怕的小鬼居然想教育我爱是什么,只可惜她想当老师还太早了些。
“你也不能因为看不起我的爱,就看不起我。”她的齿牙锋利,应该去竞选议员,跟我抗衡,是百分之百的辜负人才。
我回身下楼,去画我的画。
不到两分钟,电铃声大作,按得那样急那样响,我起初还以为是警察呢,后来沈嫂来跟我报告,是杂志社记者。
“说我不在。”我不耐烦地说。
“不是来找您,是找桂小姐的。”
原来是误会了。
“要找桂小姐为什么不去桂家找?”
“他们说看见桂小姐朝这里来。”
“告诉他们这里不姓桂,打发他们走,然后通知警卫,加强门户,不要随便放人进来。”
任何来找麻烦的人,都先该弄清楚一个事实——我这人最怕麻烦。
“谢谢你!”碧随从太平梯下来,她不肯好好走,却倒挂着身子,把脸探进来,即滑稽又荒唐,我的画架正是对着窗口,不看她都不行。
“如果记者从湖边路过就好了。”我嘀咕,“抓个正着。”
她一个大翻身跳了下来,身手着实俐落,倒把我吓了一大跳。
“你应该找我做模特儿才对!”她推玻璃门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