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莉,我不是有意惹你生气——”
“我没有生气。”她摇摇头:“可是也并不开心,既然你一定要记着昨夜发生了什么,我并不反对,不过请你记住一件事,我们之间,到此为止。”
她走了,走得于干脆脆,一点也没有我预料中的麻烦,我猜她这是欲擒故纵,女人应该都很会这一套,反正不是以进为退,便是以退为进。
她既当做吃了亏闷不作声,我当然也不能声张,但也许是我心虚,总觉得沈嫂看我的眼光怪怪的。
可恶的是碧随,她不知道哪里得来消息,当天下午就来了,她不肯进屋,爬上了一棵有两层楼高的茄冬,半躺在上面,垂着一头野性十足的长发,狠狠地看着我。
我起初在书房里看书,根本没注意外头的动静,她也跟我对上了,硬是一声不吭,等我冷不防地始起头,看到她眼中那似乎要报杀父之仇的熊熊火光,吓得差一点儿自椅子上跌下来。
“你来了?”不知道为什么,自昨天做过那件糗事后,我竟觉得要对天下人陪尽笑脸,才能够稍许弥补我犯的过失。
她就在树上换了个姿势,吓得我的心脏差点儿跳出口腔。
“你如果要爬树,最好换一棵——”我才一推开窗,话还没说完,她就又凶巴巴地瞪我,然后一溜烟地爬下树。
我正在庆幸她今天好打发,不料才刚坐稳,又发现她出现在另一棵树上。
“你——”
“不是教我换一裸吗?我现在换一棵啦!”她大喇喇地说,一听就是来找麻烦的。
“这么高的树,不小心掉下来是要出人命的。”我皱眉。
“要你管!”她气呼呼地说。
我不认为我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她,也许是这个原因,我更不愿意真的得罪她。
“别待在树上,沈嫂做了你喜欢吃的云堆蛋糕。”我招呼她进来吃点心,不料这也触怒了她。
“我又不是小孩子。”她斜眼睨我。
我关上窗,我太多话。难怪自讨没趣,干脆用书遮住脸,过了一会儿,听见下雨沙沙的声音,果然是碧随在作怪,她不晓得哪里弄来一些树子,不断砸着我的玻璃窗,也许这是她用来表示忿怒的前奏。
但有什么值得她忿怒呢,并没有谁去占了她的便宜。
我离开书房时,她也离开了树,在窗上用唇膏写了几个可怕的大字。
我不晓得她以何种危险的姿势钩挂在树上才能接近我的窗户,表演独家书法,但总之,她实在令我惊讶。
她写的那几个字真是够恐怖的了,她写的是:你能得到原装跑车,为什么要开二手车?
这句话并非她的独创,是出自一部老片,她居然有那许多闲空去观赏过了时的旧片,还熟记对白!
她不晓得我早已对车子失去了兴趣。
享受驰骋之乐是年轻人的特技,我只喜欢安步当车。
我阖上了书,插回架子,一天又要过去了,而我除了坐在那儿为昨夜风流的行为长吁短叹,什么都没做。可是我该做些什么呢?画展已经开幕,我辛苦工作了好几个月,全身气力都像被吸血鬼抽光似的。
也许,自今而后,我所有该尽的责任全都尽了,再也用不着做任何事。
一出房间,就看见碧随站在楼梯中央,一张雪白的脸上,净是幽怨之色。
“怎么不去上学?”我问。
她不答话,只继续幽怨地看着我,我想笑,但被她看得发毛。
我擦过她的身旁,她的声音正好钻进耳朵里:“为什么不是我?”
“你到底要什么?”我也火了,于是问她。
“要成为女人。”
不害我去坐牢,她定不会心安,但我竟连责备她的力气都没有。
下了楼,沈嫂的晚餐已经做好,开始吃时,外头淅沥沥地下起雨来,这是初春的第一场雨,雨水在玻璃窗上结成珠子又相拥着滑了下来。
我想起了安兰,我们头一次的约会就是在雨里,她是我的初恋,以前没有过别人,以后,也不该会有。
碧随见我停下,也跟着用手支住头,就在这时候门铃响了,是文莉,她抱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从雨中进来。
她早上离开的口气,像是一辈子都不会再回头,但现在又像没事人似的。
“你们吃别等我!”她指挥帮她开门的沈嫂把东西拿去放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