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1”碧随沉不住气站了起来,往书室走去。
“你去书室做什么?”文莉问。、
“画画。”
文莉跟着她去了,我怕她们冲突,过了几分钟去看,结果大出预料,她们两人,一个画画,一个充当模特儿,要好得像两姐妹似的。
算我白担心。
两个人这回有了默契,连理都懒得理我,世上还真是难得挑到这般合作无间的人。
我回房睡觉,却怎么也睡不着。从前有画家朋友跟我抱怨当画展过后,会有一段难以调适的真空状态,会这样抱怨的当然是业余的,任何一个有专业精神的人,都把日常的工作视作理所当然,但今天,我竟有同样的感受,与往日的意气风发完全不能相比。
业精于勤荒于嬉,现在我懂得其中利害了,这些日子中,我活得窝囊了,既没有彻底放松自己,更没有好好尽到本份。
还出了许多不该出的错。
文莉就是其中一项。
我若是能够把这件事摆平,大概得等到奇迹出现。
正这样想着时,文莉来敲门。
“你睡了吗?”她在门外头说。
我立刻把头埋进了枕头,果然,她听不到我回答,自己推门进来,我从眼缝里偷觑她对我躺在那儿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
然后,碧随又在身后出现。
“季阿姨!”她甜甜地叫:“你来这里做什么?”
“给你戴伯伯看你替我画的速写。”文莉不是省油的灯,与她旗鼓相当,碧随丝毫也占不到便宜。
“你觉得这时候给他看合适吗?”碧随怀疑地问。
“有什么不合适,他是醒着的。”文莉指着我急奔上床时脚上来不及脱的皮鞋。我只好起身应酬她们。
“你以为你装睡就可以摆脱我们?”碧随质问。
装睡当然不能,应该装死。
我对自己回到台湾后急急忙忙地买了个房子绑住自己,感到痛心与不可原谅。
“你看看碧随画得多好,她有天份。”文莉挨了过来,姿态十分亲热,碧随也不示弱,在另一边坐下,作势看画,全身重量都移到我肩膀上来,一左一右,我快被她们压死。
“好。”我看了一眼,任何人都有自恋情结,平日自命清高如文莉者也不能例外,对自己的肖像非常之啧啧惊叹。
“那是季阿姨长得好。”碧随还不到17,马屁功夫却高明得吓人。
“如果好好栽培,碧随可以成为优秀的女画家。”文莉发表高论,只可惜她并非唯一的伯乐,小纪早她一步碰过壁了。
“我为什么要当女画家?”碧随发问。
“每一个人都该有未来。”文莉解释。
“你的未来是一个工作?还是一个生活上的保障?”碧随又问。
“都是。不过解释成一生的目标就更贴切了。”文莉是咬文嚼字的专家。
“我不需要什么目标,我有的是钱,光我妈妈留给我的基金,我这一辈子都不用发愁。”碧随不屑地说。
“你父母亲?”
“死了!”
“对不起。”文莉仍在表示风度。
“又不是你害死他们的,对不起干嘛?”她大笑。
我要她注意,夜已经深了,不可大声喧哗,否则邻居会抗议。
“邻居?”碧随讶异,“你的邻居就是我。”
远远地,从桂家那座西班牙高塔上,又飘来了月随的歌声,她仍在唱那首“涉江”,唱得如凄如诉,如怨如慕。
“她唱得真美!”我侧耳倾听。
文莉没有回答,只是不停来回地轻抚着手臂,好似在抚平直竖的汗毛。
她怕什么?鬼呀?还是幽灵?可是我相信她白石居待过了好一阵子,不会不晓得这屋中的种种异状,她如果连这都不害怕,又为什么独独怕美丽、柔弱又不会伤人的月随呢?
“老戴是情有独钟!”碧随笑:“他最爱听月随唱歌,一听到她的声音,魂都掉了。”
她居然改口称我为老戴!这是什么世界!难道已经没有人懂得礼貌了吗?
“这是你戴妈妈从前常唱的歌。”文莉以戴氏专家自居,随便泄露我的底牌。
“你害怕了?”刁钻的碧随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