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脚……”她声音细如蚊纳。
“如何?”
“可否移开两秒钟?”她捉着纸张一端,紧张兮兮地道。
我移开两秒钟。
“谢谢。”她拾起了那张印了一个大鞋印的文件,用手拍着,似想把上头那鞋印拍掉,想也知她徒劳无功。
瞧她又将那叠文件全拢在怀里,高过她头。
我不觉蹙起眉,她还想再跌一次?楼下可没再有一个人给她当肉垫!这里不是灰姑娘的家,她脸上最沾了灰,但她不必把自己弄成灰姑娘一样狼狈健保的给付毕竟有限。
在她下楼前,我善心发作的叫住了她。
她回过头来,讷讷地看着我。
我在她又要失去平衡前,将她手上那叠纸分担了一半来。
她一楞,随即微笑道:“谢谢。”
“送到哪里?”
“六楼。”她说。
六楼?这里是十六楼耶。“为何不搭电梯?”搬这样重的文件,是想谋杀谁?
“呃……搭电梯头会晕。”
晕电梯?公司电梯空调、速度、安检都是一流,没听人抱怨过。“只听过晕车、晕船、晕飞机。”
“人总有弱点。”她冲着我笑了笑,无视于我的奚落,这表现令人意外,看来她也并非全无优点,起码她谈吐引人注意。
替她将文件送到六楼,不等她再三道谢,我搭电梯回到开发部。她不是那种会让人一见就印象深刻的人,一埋首工作,我就忘记了她的脸孔。
第二次见到她则是昨天。
昨天公司从外头特聘讲师举办讲座“职业与家庭”,“半人员都得到齐。像这种讲座,除非真正有兴趣的人来听才不会觉得枯燥,被逼着来凑人数的,像我,就深觉无聊。
谈职业男女如何在事业和家庭里取得平衡,对我这种没有家庭的人来说,无异鸭子听雷。
尤其演讲者的口才又不甚好,不太能引起听者共鸣。
无聊之下,我开始打量起周围的人。
现场放投影片的缘故,灯都关掉,只留讲台上的一盏,其它地方都暗暗的。四周的人打瞌睡的、会周公的,比比皆是,相形之下,最前排一个聚精会神的身影轻易地吸引在我的目光。
那纤细的背影挺得那样直,偶尔伏案抄抄写写,我猜她是在做笔记。乖乖,好学生不多见了。
正好奇她的身分,她便举手发言,声音是那样果决有力,我想这女子前途必定不可限量,不知是何许人?
孰料我太早下评论,她居然问了一个奇怪无比的问题。
她问:“请教张老师,如果结了婚,我先生不肯让我辞职回家带小孩,他要我继续工作,而我不愿意,这时候该怎么办?”
很罕见的情况,与一般所认知的恰恰相反。
演讲者思索了一会儿:“请问这是你现在所面对的问题吗?”
我想应该是吧,这种情况毕竟不多见,通常是女人回家带小孩的比较多,如果不是切身经历,问它干嘛?
“不是,我只是先问一问,免得以后遇到不晓得该怎么办?”她说。
乖乖,可真会未雨绸缪。想太多。
“沟通,夫妻之间沟通最是重要。”演讲者道:“不知道你是比较重视家庭或者是事业呢?”
家庭,我猜这女人应该满顾家的,否则何必这么问。
“当然最好是能够两全。”她又说。
两全?这小姐不知世上没有真正的两全吗?有得必有失,事之必然,她未免大贪心。
讲座结束后,昏睡者终于纷纷转醒,大家睡眼蒙蒙鱼贯走出会议厅,我定睛一看,走在我前头的人不就是那位“两全”小姐。
她有一个姣美的皓颈。长发绾起,用一个发夹夹着,几缕发丝松开,服贴在那玉似的颈项上,耳垂则镶着两颗五厘米方圆大小的珍珠,背影看来好不成熟,许是哪个部门的高阶。
我好奇,想唤她回过头。“两全……”
“小贤。”
“郑大哥。”她迎向那唤她“小贤”的男人去。
他俩并肩双双走过我面前,我仔细一瞧,暗叫了声。她不正是那位“晕梯”小姐吗?我看着她的背影,自嘲的摇摇头。
那男人陪她走楼梯,不知是否也知她晕梯的怪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