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青鲤原本是打算明日一早启程去南蜀的,不曾料到会在这里遇见长孙冥衣,现下又知道了天杀之事。
她心中清楚,银筝阁之所以有了机关墓的消息不藏着掖着,反而在江湖上广而告之,是因为无字山人监造的那座机关墓,内里必定杀机四伏,机关重重。
无字山人此人,称得上一代奇人。对于机关术数,绝非精通二字可以形容。
这座机关墓,只怕银筝阁倾一阁之力都不一定能进得去,与其看得见吃不下,不如让江湖上各门各派都来凑个热闹,先闯了机关墓再说。
毕竟机关墓中有天杀这事,只是个传言。若银筝阁举众往之,以大量伤亡为代价闯了机关墓,结果墓里并没有天杀,岂不是得不偿失。
商青鲤既清楚银筝阁的用意,自然是不能置身事外。不论如何,长孙冥衣是为了她才来蹚这趟浑水的。这机关墓,若一定要闯,她也要跟长孙冥衣一起去闯。
如此一来,明日就不能启程去南蜀了。心头放顾轻不下,也只得让拈花楼在附近的赏金猎人出马护顾轻一程了。
“对了商姐姐,你见着阿骨了么。”卿涯忽地偏头问道。
“阿骨?”商青鲤一愣,想到那日长安城外傅阿骨追着跟踪他的人而去之后便没了消息,算来也过了一段日子了,不由皱了下眉,道:“你传信给楼里,让他们留意下阿骨的踪迹。”
“嗯嗯。”卿涯点点头,道:“知道了。”
这日夜里,商青鲤身上的毒发了。
她躺在榻上,疼痛像是有无数个人拿着无数把小刀在一寸寸凌迟着她,汗如水下,因为强忍着呻·吟咬破了自己的嘴唇。
这一次毒发比起上一次在太虚宫里要难受多了,寸寸刀割一样的疼痛让她想要放声大哭,强烈到极致的痛意让她心头滋生出暴虐。
她从枕畔摸出鸿雁刀,拔刀出鞘,一刀劈碎了屋子里的那张桌子。
桌子散架的声响惊动了长孙冥衣,他推门进来的时候,便见商青鲤闭着眼,脸色惨白,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淌下,唇上一抹嫣红惊心动魄。鸿雁刀被她紧紧抓在手里,“嗡嗡”颤动。
长孙冥衣目色一沉,上前一手刀砍在商青鲤后颈上,任由商青鲤晕在了他怀里。
☆、三三。回首又见君。
第二日商青鲤睁眼便见长孙冥衣冷着脸站在榻前。
他眸底像是有火在烧,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线。
“长孙。”商青鲤有些不自在地开口。
长孙冥衣深深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了。
卿涯端着煎好的药从门外进来,压低了声音道:“主人在这里站了一夜。”
商青鲤眼睫一颤,从榻上起身,伸手端过卿涯手上的药碗,仰头将碗中的药汁尽数饮下,苦涩入口,从舌尖一直蔓延到心尖。
“喏。”卿涯掏出一颗糖递给商青鲤,道:“松子糖。”
“不用。”商青鲤低声道。
“唔,好吧。”卿涯将那颗琥珀色的松子糖含到口中,含糊不清道:“商姐姐泡个澡吧?我去让小二送水来。”
“嗯。”商青鲤点头应道。
卿涯收了药碗出去,不多时就有小二送来热水。卿涯跟在小二身后,从商青鲤的包袱里翻出套干净的中衣和一条黑色的裙子搭在了屏风上,又伸手试了试水温,才掩上房门离开。
昨夜里汗水浸湿了衣衫,现下只觉黏腻一片,商青鲤抬手拍了拍有些酸痛的后颈,褪了衣服抬脚跨入浴桶里。
水的温度刚刚好,肌肤浸在水中,所有的疲惫似是都有所缓解。商青鲤把束发的发带解开,满头青丝从肩头泻下,铺满了水面。
她边为自己净发,边想着这次大抵长孙冥衣是让自己气狠了。与他相识十载,还从未见过他像今天这样怀怒未发的模样。
九岁那年与长孙冥衣初识,漠北十年,两人算得上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那时她身上的毒尚不稳定,隔三差五便发作一次。许多个日日夜夜里,都是长孙冥衣陪着她一起度过的。
长孙冥衣于她,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商青鲤想到自己身上的毒,又想到送给了闻的那只牵机蛊,她不怕死,只是到底是做不到毫无眷恋的离开这碌碌红尘。她可以从容赴死,却不能不抓住生的希望,纵使不是为了自己,也当为了她心中的这些牵挂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