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慈轻轻捏了捏她的肩膀手臂,姑且相信了她,又道:“你信中写的简练,快告诉姑妈,你们是怎么遇险,又是如何走到沙洲的?”
她轻轻皱眉,点了点头,还是删繁就简,将他们如何在官道上遇险、如何迷路、如何在古回鹘的佛窟中决定走向沙洲一一讲来。当然,其中一些事她不得不再次用言辞加工一下,或者干脆删去。
“……然后我便在曹府待到了现在。”她终于说完,怯怯地拿眼睛瞅着沈慈。
沈慈也在看着她,企图从她的小脸上看出些什么,但是终究还是叹了口气,道:“这大抵是你命中劫难,如今逢凶化吉便也好了。只是有一件事你要死死记住,今后再不许跟任何人提起这段,知道吗?”
沈芳年低头沉默,沈慈在说什么,她清楚明白。自晖朝开国,程朱理学盛行,礼法对女子要求到规行矩步,若是世人知晓了她和一个男子独处了二十多天,竟然还没有自绝性命以求清白,她的身份便会很快从元辅家的千金变为千夫所指的淫奔之女。
“我跟你说的话你听到没有?”沈慈看着这个不长进的侄女,声音中带了愠怒。
“知……知道了。”她忙道。
沈慈这才点了点头:“嗯,当初你爹为了保你而匆忙为你定下这亲事,我本就是不大同意的。可惜我身在大同府,大哥是父母之命,我无力为你更改。这样也好,王家既然不干净,索性便退了婚,回到京城你会有更多的机会。”
回京城?她抬起头来忙道:“姑妈,我回京城住谁家?”
沈慈笑道:“你放心,我这次动身之前已经给二哥去信,你是他亲侄女,我相信他不会对你置之不理的。”
她不想去二叔家,她想去的是大同府,她想和向来亲厚的姑妈同住。她很想说二叔是一个道貌岸然的假道学,她若住在二叔家,那才真的是要规行矩步……
沈芳年冷笑道:“二叔不是早就不认爹还是他大哥了,自然也不会认我是他侄女了!姑妈为何要让我回京城?”
沈慈轻轻安抚她,又苦心劝道:“傻孩子,姑妈何尝不想带你回大同府?可你要知道,大同是一个小地方,京城就不同。就像我说的,在京城,你才会有更广阔的视野,你才有更多的机会……”
“更多的机会嫁个高门吗?”她向来温顺听话,此时却在不忿间直言。
沈慈却道:“直白来说,是的。芳年,姑妈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孩子,但是世事就是如此,女孩子嫁对好郎君才是关乎一生的要紧事,这不是你一个人能改变的。”
沈芳年眼角酸酸的,沉默着听沈慈继续说,仿佛已经将她的一生描绘在了这短短几句话里。
“你二叔虽然当年做了错事,但是现在他亦十分后悔,竟没来得及在大哥灵前上一炷香。他于心有愧,你二婶又是个温和性子,你去二叔家住,他们绝不会也不敢亏待你的。”
她流下眼泪,心中五味杂陈,缓缓点了点头,道:“芳年都听姑妈的。”
“乖,你若身体无碍了,明日我写一封退婚书送去王彻那里,他给过你爹多少聘礼?到时候回到京城悉数退了便是。然后我们便同曹将军告辞启程。”沈慈无奈的帮她擦去眼泪。
这时她才回过神来,忙道:“姑妈,可是我还不能走。”
沈慈问道:“为何?芳年,难道你姓谢的那个小子有情?”
沈芳年面上微热,赶忙小声反驳道:“没有。是曹二小姐有一些麻烦需要我帮忙……您而且退婚的事情,我会亲自和王将军说,姑妈你就不要操心了,好不好?”
看着侄女苦苦哀求,沈慈终于松了口,道:“好罢,曹二小姐于你有恩,你自然要帮着她。你长大了,能自理这些事情自然是好,我便等你。”
下午,曹肃和曹淑兄妹被他们父亲带了回来。沈芳年的姑妈嫁的可是大同守备,夫家和归义军也算稍有交情,这次亲自来向曹谨风道谢,曹谨风自然也笑呵呵的礼待。沈芳年知道曹淑回来了,想到上午曹芷来过的事情,觉得还是知会她一声较好,便前去找她。
曹淑确实在她自己的房间里,见到她来,笑眯眯的拉她进来,笑道:“沈姐姐,进来饮茶呀!”
沈芳年笑着坐了下来,曹淑为她倒了一杯新茶,道:“听说姐姐的姑妈来了?”